《迷茫与光明》第1章 风云突变

关河

长篇小说

《迷茫与光明》

关河/著

第1章 风云突变

　　一个寒冷的冬日早上，天气阴沉昏暗，李岩蹲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才年近四十的他就平添了不少白发，额头上也多了一道皱纹，发量倒是不少，头发也硬直，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个子中等，年轻时也是挺帅的，手掌上有不少老茧，穿着一件快褪了色的西服，裤子也旧了。李岩是一名退伍军人，在河北石家庄当兵五年，部队上入了党，练得一手好字，可惜没留下来，退伍回村，成家立业，在大队当过民兵连长。回想起昨晚半夜突然听见屋后一块巨石从山崖上掉下去，那声响令他心神久久不得安宁。儿子李翔明年就要中考了，女儿刚上初一，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有点捉襟见肘。

“想啥呢？”他妈赵慧玲从窑洞里出来看他愣在那儿，问道。赵慧玲年近七十岁，有四个儿子四个女儿，三女儿和四女儿都在邻村昌龄村，二女儿也挺近，在高适村，大女儿较远，在青龙乡商隐村，都是普通农民家庭。老头子走得早，六十多岁就突然得胃癌去世了，四兄弟埋葬了老人。头几年她还一个人在老土窑洞里住着，这两年身体不好，四个兄弟商量了一下，老三李岩主动提出让她住在他家。他家有三孔窑洞，新建起没几年，腾出一孔窑洞让他娘专门住。

“妈，没啥。你这么早起来也没事，你怎么不多睡会？”李岩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你听见昨晚房后塌下一块大石头没？吓死我了！”老人边问边走向院子外的厕所，手里端着尿盆。

李岩赶紧抢过尿盆，撒谎说道:“没听见，我睡得沉。说你多少次了，不要自己倒，不要自己倒，不小心摔倒怎么办？！”

“没事，我硬朗着呢！我说你今天别去倒土了，天寒地冻的，啥时候了，已经农历十一月了，还在外面干活？”他妈担心地说。

“没事，桥洞里还能做！”李岩说着倒了尿盆出来，“我看饭做得怎么样了。”

老人感叹着进了旱厕。

李岩回屋看见老婆刘汕正从面袋子里舀面，埋怨道:“怎么才准备做饭呀？！我九点多要出去干活呢！”

“你说你今年一下子屯了十来袋面干啥呢？箱子都占满了！”刘汕也埋怨道。刘汕生父原是白虎乡的乡长，后来因公殉职，她母亲一个人拖拉着一个男孩四个女孩很辛苦，后来不得已嫁给一个老光棍，又生了一男一女，后爹对她们很不好，她早早的就辍学嫁给当时刚退伍回村的李岩，当时刘汕才十六岁。一九八零年代，这么早嫁人也不多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今年物价暴涨，白面一袋从二十元一下子涨到二十五元，听说还要涨呀！不多屯点吃啥呀？”

“那也不至于一下子屯这么多呀，放坏了怎么办？！”

“赶紧做饭吧！别磨叽了！”李岩给柴火灶里加了煤炭，锅里的猪食快熟了。前不久，他让人拉了一车煤炭，一千斤花了一百元，冬天取暖全靠煤炭。

“猪吃了，才能做咱的饭啊！你说咱家的猪光吃不长膘是怎么回事呀？！我都不想喂了，再这么喂下去，又累又亏钱！”刘汕和好面盖好醒着，开始切土豆。

“最近我买了糠，买了麦麸，存了不少，再喂着看吧，现在猪价不高，卖了可惜！我还指望明年咱的那头大母猪再生一窝呢！”李岩舀出猪食，说道。

“去年配了种，今年春天下了九个猪崽儿，这猪崽子卖得还可以。但是不敢再扩大生产了吧？万一卖不出去，得耗掉多少粮食呀？！”刘汕担心地说。

“我心里有数。我先下去喂猪了啊！”说着去了院底的猪圈。

不一会，两个孩子回家了。男孩叫李翔，在玄武乡玄武中学刚升初三年级;女孩叫李菲，刚到玄武中学上初一。玄武中学位于玄武乡昌龄村，是一所乡村初中，距岑参村很近，走小路十分钟就到了。学校冬季作息表是八点上完早自习，学生们回各自村各自家吃饭，比较远的在学校自费吃。九点半上第一节课，中午不休息，一直上到下午四点放学。晚上六点上晚自习，九点下晚自习。有的人住宿舍，有亲戚的在昌龄村里住。学生们一天回两次家，也有上完晚自习打着手电筒几人相跟回村到家住的。

“妈，我回来了。”李菲先回到家，在门口喊道。说时间，一队人说说笑笑从李菲家院底上来，岑参村到玄武中学上学的初中生经过她家院底和院外。

“等一下你哥，马上就能吃饭了。”她妈赶着面条。

“好吧，我过去跟我娘娘（奶奶）聊会天。”

过了几分钟，李翔也回来了。兄妹俩快速地吃完饭，上学去了。临走时，刘汕还特意给他们每人一根蜡烛，学校里时常停电。李岩吃了一大碗面条，像往日一样准备到工地干活。

“我去桥底倒土了！”李岩肩上扛着钢镐（当地方言叫镢则，两头尖的工具）和铁锹回头跟正喂着几只鸡的老婆刘汕说。

“嗯，去吧。我喂完鸡了洗锅。你干活小心点！”刘汕撒了一把玉米粒，鸡群啄着食，吃得正欢。

李岩和同村庄的张黑蛋（人称老张）承包了倒石拱桥洞里的土石工程。那天，承包大会上，李岩正去粉房买猪食去了，没去成现场，老张出面承包了桥东一孔倒土工程，承包价是七百五十元。这座石拱桥刚刚竣工，但几个桥洞里都是满满的土石。为了保证第二年顺利通洪，村委，人们也时常叫大队，把清洞工程分包给好几个人，李岩和老张只是其中一组。村支书李岗和他们口头约定:一是工具自备;二是工期三十天;三是一切事故，责任自负。

金水河是吕县的一条主要河流，发源于黄河，每年盛夏时节常发洪水，从上游俯冲下来的洪水急流而下，像龙头一样，飞驰而过，洪流中什么东西都有，木头、干草、破鞋、倒霉的牲口，甚至有未及时开走的拖拉机。多年来，村民们苦不堪言，过不了河，去不了坪地，也去不了县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吕县金水河两岸的许多村庄兴起村民集体自行组织建石拱桥之风，一年间，上游的高适村石拱桥、昌龄村石拱桥和下游的王之涣村石拱桥已经建好。夹在中间的岑参村也不甘寂寞，村干部动员全体村民，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出钱出力，河沙和石头等主要建筑材料任务分摊到户到人，一时间，掀起大干特干的热潮。那时候，许多人在河滩里挖土沙，一方半土沙大概出一方清沙，一方清沙大概能卖十五元左右，部分村民靠挖沙致了富，更有少部分村民养骡车拉沙卖给建筑工地发了财。这时候，几个村民把村里下达的河沙任务转给常挖沙的李岩，为了赚钱，李岩欣然答应。李翔看到父亲辛苦，平时在周末和学习之余也常拿起挖沙的钢镐和铁锹帮忙干活。有时候，遇上好的沙石坑，有两米深，挥镐如雨下，钢镐从最底部一镐一镐地用力撬挖，形成一个小的悬空，然后在上面用钢镐砍击，砍击得砍击得就不费多大力气下来一大批，再用钢镐刨一刨，过掉大一点的河石，然后一铁锹一铁锹从坑底扔送到坑上面支起的铁网架上，大一点的河石沿着网滑到坑里，细沙一点一点积累起成堆成堆的河沙。李翔很能干，虽然年纪不大，一天多时间能挖一方沙，人们都夸他厉害。可贵的是，他学习也没落下，经常是班上的前三名。

　　历时半年多，全体村民团结奋斗，一座造价（当时的价格水平）两百万元实际花费近四十万元的岑参村双曲五孔石拱桥第二年十一月中旬建成通车，就剩下清洞的扫尾工程。主桥长一百二十米，宽六米。每孔桥洞跨度十八米、高八米。当时正值寒冬农闲，拥有一辆骡车的老张和急需用钱的李岩一拍即合，两人共同承包了其中一孔的倒土工程。

　　那天下午，天空飘起雪花，但二人干得热火朝天。看着一时难以停下来的雪和劳累的骡子，李岩说:“老张，今天我们就干到这吧？！收工吧，早点回家！”

“工期紧，干一点是一点，我们再拉两车吧！”老张挥了挥衣袖上的土答道。

“鬼天气！说下就下啦！”李岩边感叹边挥镐。

“土都冻得劈不动，得亏咱天天干，要不这天气早冻得干不成了！”

“桥洞里避风，稍微好点。咱农民干活就得讲究技巧，死干是不行的！”李岩说道。

“悬空的差不多了！再深挖怕有危险！”老张说。

这时候，村主任郭凯正从别的桥洞过来，看了看，说道:“你们注意安全！”说罢就走开了。

“你看着点！我再挖深点，好下来一批轻省点。”

李岩正埋头往深里挖，忽听老张喊道:“快起来，有裂缝！”

李岩刚听到“有”，就塌下来一大堆冻土方，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首先受力的就是腰部，接着是腿和上半身，全埋住了。幸亏老张及时手挖，李岩的头才露出来，但已经昏迷不醒了。老张急得团团转，赶紧叫来其它桥洞里的人过来帮忙抢救。村主任郭凯组织大家一起清除土，有的是大冻土疙瘩，从脖子处开始慢慢清理，肩部有血，腰部有血，挖着挖着发现一条小腿骨折端外露，流了很多血，皮肤已经多处撕裂，这时李岩也醒过来了。郭凯让人把小腿稍微包扎了一下，先止住血。

“感觉哪里疼呢？”大家问。

“腰不行了，困疼得厉害，腿没有感觉，浑身疼！”李岩强忍巨痛低声说道。

“不行，得赶紧送医院抢救！”

“不能抬，怕腰椎有问题！”

“我车上有块木板，轻轻地挪在木板上再抬到车上，才能送医院！”他边说边去拿木板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议论着，有人出着主意。

“快去喊李翔的妈去，让她陪着去医院！”郭凯向李岩的大哥李岚说道。他正好在现场，他也是和人承包了一孔倒土工程。李岚去叫了。

“我认识人民医院的外科大夫韩密。”村民李峻说。李峻是李岩的堂弟。

众人轻轻地把木板插入趴着的李岩身底，又轻轻地抬到骡车上。不多时，刘汕边哭边拿着两件衣服来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上车扶住点李岩，小心路上颠簸。”李岚说着，又转向李峻，“你跟我一同去医院吧！让老张赶骡车赶紧出发。”

“没问题。”李峻答道。

郭凯从身上拿出五十元钱，递给李岚，说道:“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先拿着用。你们路上慢点。”李岚接过钱装起来。

老张赶着骡车，慢悠悠地走着，生怕走快了摇着李岩。李岚和李峻在骡车旁边跟着。雪越下越大，刘汕把衣服盖在李岩的腰部和小腿上。几人半小时后到了县城人民医院，李峻叫来抢救室的护士，用担架把人抬到抢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