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遂愿

珊瑚

<p class="ql-block">《遂愿》</p><p class="ql-block"> 文/郭德珊</p><p class="ql-block"> 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大学毕业工作了。那份在胸膛里揣得温热的,属于自己的“能够”以及在心底盘桓许久的念想,能如愿以偿了:给家里买把长瓢,给妈妈买几双软底鞋,给爸爸买支笛子,给姪儿女买点小礼物吧……于是,第一笔真正属于自已的薪水,便不再是数字,它成了一条渡船,载着旧时光里的感恩与念想,缓缓驶向生命的港湾,这些遂念,遂的既是远方的牵挂,父母的愿,也是自己终于能够反哺的悄然落定生根的愿。</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我家九口人,生活全靠父亲30多元的月薪维持,而我读大学每月生活费就要花12元5角,每月一关饷,爸就准时给我寄15元来,我一人都用去了薪资的一半,家里的开支窘迫,捉襟见肘可想而知了,能省的尽量省,能不买的就不买。这是父母当家的信条。妈妈为了补贴家用,常常要走几十里的乡下买棕回来做棕绳卖,除了背上背的,两手还提着重重的棕包,脚上的鞋是自己做,底硬不说,还整脚,老长茧,可怜母亲还要走几十里崎岖山路,那痛苦可想而知,但母亲却舍不得花钱买一双,待母亲一蹶一拐地回家后,我就用热水跟她烫脚,跟她修茧巴,摸摸这些硬硬的,厚厚的,像石头一样的茧巴,我心在滴血,恨不得工作挣钱后跟妈买几双软底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老屋用的是祖传下来的砌成的一米多高见方的像小水池的水缸,有一半埋在厨房的地下,舀水用的是用了多年有些破旧的短柄木瓢,边上都磨损发毛了,柄短不说,还用细铁丝将柄的断裂处拉拢。缸子里水多时,好舀,水用到见底时就费力了。我曾目睹爸妈舀水佝偻费力的样子,听到他们每当清洗缸后捶腰喘气的叹息声,我也曾经历因舀水来喝,探下身一个倒栽葱去缸里洗澡的险情,心想,等我工作了买个长把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这下领到薪水了,我首先考虑给家里买长把水瓢,跟侄儿姪女买些礼物,然后去供销社和杂货铺去购买了礼物。趁放暑假,我坐上绿皮火车,带上给家人买的礼物,踏上了归家的路。</p> <p class="ql-block">推开熟悉的家门,夏日的光斜照进老屋,我看见父亲正在用胶布和麻线修理他破损的短笛,母亲在厨房忙活,几个侄女在后屋墙角蹲着看蚂蚁搬家。一切都如昨日,一切都从昨日里新鲜生长出来。见我回来,屋里所有人都围拢来,像迎接稀客一样。我喝了口幺弟递上的水,然后从布包里先把那长瓢拿出来,没有包装,就这样朴朴素素递过去,说“爸妈,这是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的,以后用这舀水"。</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过瓢掂了掂,手指在瓢把上摩挲,说:“四女,你想得真周到”,转身深深舀起一瓢清水,注入灶上的大锅。父亲凑过来看了看,“嘿”了一声,点点头,满意一的脸上堆满了欣慰的笑。那瓢里,仿佛舀起的不单是水,还添了一味叫“宽慰"的甘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尔后,我像献宝一样从布包里拿出并抖开四条红黄绿蓝的裙子,分送给几个侄女。那年头,流行尼龙百褶裙,它珠光宝气,质地轻柔,熠熠生辉。见状,几个侄女“呀”地惊叫起来,眼晴亮得如同驻进了整个星河,咯咯的笑声撒满老屋。俗话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大侄女接过蓝花裙子,贴在身上比了又比,抿着嘴笑,偷偷地望向窗下挂的镜子,还伸了一下舌头。另外三个侄女笑盈盈地拿着心仪的裙,与大侄女一起到里屋脱下带补丁的裤子,換上裙子后,她们显摆似地还手牵裙子转圈,做几个舞蹈动作,特臭美,她们原本漂亮的脸蛋,姣好的身段配上时髦的裙,像童话中的小公主,又犹几朵鲜花绽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看了看孙辈,又看了看我,眼圈蓦地红了,连声说"好,好,你们都乖”。然后母亲吃力地一颠一簸走向桌上的青花瓷坛,用盘子盛出她自作的米花糖和冬条跟我们吃,我连忙扶她在板凳上坐下,从布包里拿出一双软底布鞋,将她穿了几年舍不得丢而弄得老茧挺厚的鞋換下。幺弟也穿着我替他买的新衣,兴冲冲地打来热水让妈泡脚,我拿上刀片小心翼翼地为妈修掉老茧!完毕,妈妈爱怜地摸摸我的头,一把将我搂进她怀里,“谢谢!谢谢!我有孝心的女儿”。顿时,一股暖流流遍我全身,我终于兑现了小小的心愿,“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买的都是寻常之物,它们太轻,轻得放不进任何宏大的承诺,它们又太重,让我明白身上的反哺责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幕降临,晚风吹拂,送来缕缕天井里栽的兰花香,幺弟将屋内的电线放长,换了一个只是过年才用的大灯泡挂在门上,顿时老屋蓬壁生辉,我们一大家子围坐在天井边搭建的台上,二公拉二胡,幺叔吹口琴,爸用上我买的新笛,吹出悠扬的曲调,那动听的音乐声响遏行云,侄女们欢笑地穿上新裙载歌载舞,我们几姊妹也即兴亮了嗓,我还唱了红灯记中铁梅唱的歌,妈妈脚步轻快地挨个替我们打扇,赶蚊虫。这歌声,笛声,笑声在老屋上空回荡,把整个夏天的生气都唤醒了。</p><p class="ql-block"> 妈妈用一根竹竿将灯撑起,光更亮了,映出父亲吹笛的帅气身影,母亲欣慰的目光和侄女们身上那七彩裙装。那灯,也照亮了我的前方:梦正多,章犹新。我感到欣慰,终于遂愿。</p><p class="ql-block"> 2025年12月1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