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与蓑衣

重生牛牛

<p class="ql-block">黄州的雨,总带着三分萧瑟。苏东坡初到贬所,满目荒坡,唯有一件蓑衣从行囊中取出,棕叶编织的纹理粗粝如砂纸,却成了他与这片土地最贴身的牵连。那日他披蓑衣行于东坡之上,看稻苗在雨中舒展,泥土的腥气混着雨丝扑在脸上,忽觉“竹杖芒鞋轻胜马”,蓑衣挡的是风雨,却挡不住他俯身种麦、自酿“人间有味是清欢”的豁达。这蓑衣,是他谪居生涯的起点,也是他从朝堂文人走向田舍野老的见证,从此“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心境,便藏在了这层层棕叶之下。</p> <p class="ql-block">惠州的雨,多了几分湿热。苏东坡拖着病体来到岭南,行囊依旧简陋,那件黄州带来的蓑衣已泛出陈旧的褐色,边角也磨出了毛边。他常披它去东江畔散步,看渔舟唱晚,听荔枝林中的蝉鸣。有次雨急,他躲进江边草亭,蓑衣上的水珠顺着叶尖滴落,打湿了手中的《陶渊明集》。他望着亭外迷蒙的江面轻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蓑衣此时成了他的“安身符”——管它瘴气弥漫、路途遥远,一件蓑衣裹住了风雨,也裹住了他随遇而安的赤子心,连岭南的湿热,都成了可品的人间滋味。</p> <p class="ql-block">儋州的雨,最是狂烈。年过六旬的苏东坡被流放到这片“鸟飞犹是半年程”的海岛,蓑衣早已是补丁摞补丁,却依旧是他出门的随身之物。他披它去田间教农人种稻,去海边看潮起潮落,棕叶吸饱了海风的咸湿,却也记下了他“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的坦然。有一回台风骤至,他裹紧蓑衣蹲在茅屋墙角,听风吹得屋顶茅草翻飞,竟还能摸出怀中的笔墨,在破纸上写下“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这蓑衣,此刻成了他的“铠甲”,替他扛住了南荒的酷雨狂风,也护住了那颗历经磨难却愈发澄澈的心。</p> <p class="ql-block">蓑衣于东坡,从来不是一件普通的雨具。黄州时,它是他躬身劳作的“布衣”,让他在泥土里寻得心安;惠州时,它是他笑对瘴疠的“伴侣”,陪他在岭南尝遍酸甜;儋州时,它是他直面绝境的“信物”,替他在荒岛上留住诗意。半生贬谪,一路风雨,这件蓑衣跟着他从长江畔走到南海边,从青丝伴到白发,早已不是棕叶编织的物件,而是他“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人生态度,是他“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化身。</p> <p class="ql-block">后来东坡北归,行囊中依旧带着这件破旧的蓑衣。旁人不解,问他为何对一件旧物如此珍视,他只笑着抚过蓑衣上的纹路:“此身安处是吾乡,这蓑衣,便是我半生安处的见证。”是啊,风雨再大,只要披起这件蓑衣,便觉天地间自有容身之处;世事再难,只要想起“一蓑烟雨任平生”,便觉人生没有跨不过的坎。东坡的蓑衣,早已不是遮雨的工具,而是刻着他后半生颠沛却从容的生命印记。毕竟,“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有蓑衣在身,便敢笑对世间所有风雨,这才是真的“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p> 东坡与蓑衣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图片设计制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