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冬雪，园区景美，一一北京第一场雪（13）(手机版)2025.12.15

常乐

　　今早出门遛弯时，天光还带着点灰蓝，脚踩在小径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昨夜落了雪，薄薄一层覆在落叶上，像是大地披了件斑驳的旧衣，却格外温柔。园中那棵老树依旧站在原地，红黄橙的叶子在雪里烧得正旺，仿佛秋意不肯退场，偏要与冬争一刻风头。我沿着树影缓步走，雪粒在鞋底轻响，远处垂柳低垂，枝条拂着微光，整座园区安静得像被时间轻轻合上了眼。

　　走到湖边那棵白干树下时，阳光刚好斜照过来。树皮刷了白，像是穿了件旧时园丁留下的工装，朴素又体面。叶子还没落尽，红橙绿交织着，雪在树根处堆成小圈，像是谁特意捧来围住它。我站了会儿，看雪在叶隙间融化，一滴一滴，落在枯叶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棵树年年都这样，不急不缓地谢幕，像一位老友，按时赴约。

　　再往里走，骑马雕像静立在雪中，马首微昂，仿佛还欲前行，只是被这雪按下了脚步。雕像周遭的垂柳垂着雪丝，像是为它披了条素巾。那棵红黄相间的树就在旁边，叶子在冷光里泛着暖色，像一团未熄的火。我绕着雕像走了一圈，雪地留下浅浅的印子，很快又被风抚平。这园子总这样，热闹过，冷清过，可每一场雪落下来，它又焕然一新，像从不曾老去。

　　午后阳光稍暖，我坐在长椅上，正对着那尊女性雕像。她姿态舒展，一手轻抬，像是要接住飘落的雪，又像是在示意停驻。她身后的红叶树在雪地中央格外显眼，像一束被精心摆放的花。雪不厚，却足够让世界安静下来。几个孩子从远处跑过，笑声短促，又迅速被雪吸走。我忽然觉得，这园子的美，不在繁盛时，而在雪落之后——万物收敛，却更见风骨。

　　庭院深处，那棵树孤零零立在中央，雪盖了地，也盖了灌木的顶，像一排排矮矮的白帽。屋檐在远处微微探出，被雪压得低了些。我蹲下拍了拍雪堆，底下还藏着几片红叶，干枯却颜色未褪。这棵树像是园子里的守望者，不靠群聚取宠，只凭一身颜色，在素白中站成风景。我拍了张照，没开闪光，怕惊扰这份静。

傍晚前又绕回湖边，灌木丛上积了薄雪，几片红叶嵌在雪里，像被谁随手撒下的信笺。那棵斑斓的树下，落叶与雪混成一层软毯，踩上去，先是脆响，再是绵软。远处几个人影缓缓移动，像是散步，又像是在等什么。天边云层渐厚，可空气清冽得让人清醒。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每到初雪，母亲总说：“这是冬天写的第一封信。”如今我走在这信纸上，步步轻，生怕踩坏了字句。

　　日头将落未落时，我站在那棵中央的大树下。它的叶子几乎落尽，可枝头还挂着几簇橙红，在雪光里像最后的火焰。右侧的垂柳垂着雪，风一过，簌簌地抖。我抬头看，树影割开天空，蓝得发灰。远处楼宇的轮廓模糊了，像是退到了画布之外。这一刻，园子像被雪封存了，不单是景，还有时间。我掏出手机，没拍照，只是静静站着，把这一刻存进心里。

　　天快黑时路过一片圆灌木丛，雪压在它们顶上，像戴了白绒帽。红叶树在侧，颜色在暮色里沉下来，却更显厚重。天空阴着，可不压抑，反倒让整个园子显得更静。我走得慢，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雪在枝头轻微断裂的声音。这种安静，不是空，而是满——满得连风都放轻了脚步。

　　转到花园角落，那棵红黄树还在，树干白刷刷的，像被谁特意标记过。右边那棵秃树披着薄雪，枝干清晰如墨线勾勒。几丛圆灌木也覆了雪，像是园丁昨夜刚修剪完，顺手撒了层糖霜。我蹲下，撮起一捧雪，凉意直透掌心。这园子，四季分明，可每到初雪，总像重新活过一次——旧叶未去，新冬已至，偏偏不乱，反生出一种从容的美。

　　快出园时又回头望了眼那棵大树，高高耸立，红橙叶在雪中依旧抢眼。几个散步的人影渐行渐远，融进暮色。灌木整齐排列，雪落其上，像一行行未写完的诗。我忽然觉得，这场雪，不只是落在地上，也落在心上——洗去了浮尘，也照见了那些平日忽略的细节：一棵树的坚持，一片叶的倔强，一寸雪的温柔。

　　回家路上，风起了，雪粒扑在脸上，凉而细。那棵树的影子还在眼前，火焰般烧在雪地中央。树下的小径蜿蜒，像一条未走完的路。我紧了紧围巾，心想，明早雪或许化了，叶也落尽了，可今天这一场，已足够让整个冬天有了名字。

　　夜里翻相册，挑了张白干树的照片。叶未全落，雪刚覆地，垂柳在侧，静默如画。我给它标了日期：乙巳冬雪，第一场。不为炫耀景美，只为记住——在喧嚣城中，还有这样一处地方，能让人慢下来，看一片叶如何与雪共存，看一寸光阴如何静静落下。

　　临睡前，窗外已黑。可我知道，园子里那棵树还在，雪还在，落叶还在。它们不说话，却讲完了整个季节的故事。这场雪，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像一封寄自冬天的信，落款是宁静，内容是美，收件人，是我，也是每一个愿意驻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