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你诵】《冬山拾句十首》

清风徐来(徐钊)

自序

雪后与友人入山，沿溪而行。溪涧曲折，巨石横卧，苔痕青青；林间寂然，初雪在日光下泛着微亮。水声、风声与脚步声交织，尘念渐远，唯觉山空水静，清欢自生。归来追记所见所感，拾句成篇，凡十首，名之曰《冬山拾句》，以存雪后一隅之景与同游之情。

《冬山拾句十首》

文/清风徐来

一

雪寒山野静，水暖润苔青。

人迹随风远，豁然幽梦萦。

二

秋叶旧痕浅，疏林素雪盘。

蜿蜒冬水暖，石上绿苔寒。

三

空谷传灵韵，清流接远风。

情深偏地好，乐与水山同。

四

不辞前路远，更向雪山行。

写意晚秋迹，盈怀水墨情。

五

心同偏向水，澄澈念清欢。

雪落秋风后，苔青任暖寒。

六

人过山溪畔。浮云万里空。

讶然澄澈地，不觉已梦中。

七

寻常山里路，来去竟无由。

不觉空悠远，轻流雪涧悠。

八

城中无雪路，心向远山行。

村老人烟少，依稀旧梦萦。

九

叶落雪寒迟，空山草木知。

风随冬月冷，水笑暖冰痴。

十

约赴空山雪，共情诗画绝。

心思多喜乐，笔墨写圆缺。

2025.12.15

《清寂山水，温润人心》

——《冬山拾句十首》诗画意境赏析

《冬山拾句十首》，整体气息统一而清朗：以冬山为背景，以雪、山、水、苔、风为主要意象，营造出一种“清寂而不枯冷，空灵而有温度”的意境。诗人并不刻意铺陈宏大格局，而是在五绝有限的篇幅中，捕捉冬山之间的光影、冷暖与心绪，从“景之静”写到“心之幽”，从“山水之乐”写到“人生圆缺”，形成了一条由外而内、由景入情的情感主线。

十首诗彼此呼应：意象上，“雪寒”“水暖”“苔青”“空谷”“远风”“旧梦”反复出现，构成一个完整的“冬山世界”；情感上，由初见冬山的宁静，到对山水的偏爱与深情，再到对旧事、故乡与人生的回望，层层递进；风格上，整体偏清淡、疏朗，却在关键处点缀一两句灵动之笔，如“水笑暖冰痴”“不觉已梦中”，使整组诗在静穆中生出几分灵气与暖意。可以说，这是一组带有“山水气”和“书卷气”的小诗：既有古典山水诗的清峻空灵，又有现代人对生活、记忆与内心世界的细腻感受。

一、冬山清景：冷与暖的交织

组诗开篇，便奠定了“冬山”的基本意境。

第一首：

“雪寒山野静，水暖润苔青。

人迹随风远，豁然幽梦萦。”

首句“雪寒”对“水暖”，一冷一暖，一静一动，对比鲜明，既写出冬山的清冽，又点出其中仍有温润生机。“人迹随风远”写冬山的空寂与远离尘嚣，“豁然幽梦萦”则由景入情，在豁然开朗中又生出一丝幽远的梦境之感。全诗由冬山之静过渡到内心之幽梦，余味绵长，起到总领“冬山意境”的作用。

第二首：

“秋叶旧痕浅，疏林素雪盘。

蜿蜒冬水暖，石上绿苔寒。”

“秋叶旧痕浅”写秋意将尽，“疏林素雪盘”写冬意初成，季节转换含蓄自然。“冬水暖”“绿苔寒”再次以冷暖对照，与第一首遥相呼应，构成组诗中一条重要的“冷暖交织”的内在线索。画面层次清晰：叶痕—疏林—素雪—暖水—寒苔，是组诗中意象最凝练、最具画面感的一首。

第九首：

“叶落雪寒迟，空山草木知。

风随冬月冷，水笑暖冰痴。”

“叶落雪寒迟”“空山草木知”，以叶落、雪迟、草木先知，写出冬意渐深的过程，有“岁时流转，万物有知”的意味。“风随冬月冷”写天时之寒，是平实的铺垫；“水笑暖冰痴”则是全诗的点睛之笔，“笑”“痴”二字赋予水与冰以性情，冷景中见温情，也让冬山在清寒之中多了几分幽默感与人情味。

这几首诗共同构成了“冬山清景”的主画面：雪寒、叶落、空山、冬月，是冷的一面；水暖、苔青、水笑、草木知，则是暖的一面。冷与暖的交织，使冬山不只是一片萧瑟，而是一个有呼吸、有温度的世界。

二、山水之情：偏爱与同乐

在清景之上，诗人进一步写出对山水的深情与偏爱。

第三首：

“空谷传灵韵，清流接远风。

情深偏地好，乐与水山同。”

“空谷”“清流”“远风”营造空灵清峻之境，“传”“接”二字使景物之间有流动感，仿佛山谷间有一股看不见的“灵气”在运行。“情深偏地好”写对山水的偏爱与深情，“乐与水山同”直抒胸臆，点出与山水同乐的心境。此首偏明朗开阔，在整组清寂的氛围中，起到了“舒一口气”的调节作用，使冬山不只是清冷，还有一份亲近与愉悦。

第四首：

“不辞前路远，更向雪山行。

写意晚秋迹，盈怀水墨情。”

“不辞”“更向”写出不畏路远、主动向高寒处追寻的精神姿态，带有一种行旅者的豪气与雅兴。“写意晚秋迹”将行旅过程升华为“写意”，仿佛在山水间作画，“盈怀水墨情”则点明胸中充满画意诗情。全诗兼具行旅感与艺术感，体现了诗人将“看山”当作一种心灵修行与艺术体验的态度。

第五首：

“心同偏向水，澄澈念清欢。

雪落秋风后，苔青任暖寒。”

“心同偏向水”借“乐水”之意，写心性偏爱澄澈与灵动，透露出一种不慕浮华、向往清明的气质。“澄澈念清欢”是全诗的心境核心：不逐繁华，只念清欢，将情感落在“清”字上。“雪落秋风后”“苔青任暖寒”以时序与物候的变化，映照一种顺其自然、冷暖皆安的心态，是对“清欢”的进一步注解。

这一组诗，将视线从单纯的“看景”转向“看景之人”，写出人与山水之间的情感纽带：偏爱、同乐、清欢，构成了诗人心中理想的精神姿态。

三、行旅与梦境：在山水中“忘我”

在冬山世界中，诗人既是旁观者，也是行旅者，更是在山水间“忘我”的梦中人。

第六首：

“人过山溪畔，浮云万里空。

讶然澄澈地，不觉已梦中。”

“人过山溪畔”“浮云万里空”，先写人，再写天，景中有我，我在景中，画面简洁而开阔。“讶然澄澈地”中“讶然”二字极传神，有被眼前清澈之景猛然触动之感，仿佛在山水面前，人也变得通透起来。“不觉已梦中”收束轻灵，有“身入画境”“心入桃源”的恍惚，是组诗中最具“仙气”和超现实意味的一首。

第七首：

“寻常山里路，来去竟无由。

不觉空悠远，轻流雪涧悠。”

“寻常山里路”“来去竟无由”写出山中行走的随意与不可强求，颇有禅意：路本寻常，却因心境不同而显得意味深长。“不觉空悠远”写走着走着，便觉天地高远、心也随之开阔，体现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从容。“轻流雪涧悠”画面集中：雪涧、流水、悠悠不绝，既写景，也写心境之悠然，是一首“以行寓禅”的小诗。

这两首诗，将“行”与“梦”交织在一起：行旅中，人渐渐忘却来路与归途，只觉天地空远、心与物游，最终“不觉已梦中”。冬山在此不再只是一处风景，而是一个让人暂时忘却自我、与天地相融的精神空间。

四、城市与乡村：在对比中安放乡愁

在冬山清景之外，诗人还引入了“城市”与“乡村”的对比，使组诗多了一层现实感与乡愁意味。

第八首：

“城中无雪路，心向远山行。

村老人烟少，依稀旧梦萦。”

“城中无雪路”点出现实城市的单调与缺乏诗意，“心向远山行”则写出精神上的逃离与向往，形成鲜明对比。“村老人烟少”勾勒出冬山脚下的山村寂寥景象，有生活气息，也带着一丝沧桑。“依稀旧梦萦”将乡愁、往事与童年记忆等都归结为“旧梦”，含蓄而有余味，使冬山不再只是自然景观，而成为情感记忆的载体。

这一首，使整组诗从纯粹的山水意境，过渡到对现实生活与内心乡愁的关照，为后面的人生感悟作了情感铺垫。

五、诗画与人生：在圆缺中安放喜乐

第十首作为收束，将前面所有的山水清景、行旅梦境与乡愁记忆，都归结到“诗画”与“人生”的层面。

“约赴空山雪，共情诗画绝。

心思多喜乐，笔墨写圆缺。”

“约赴空山雪”有人有约，有雪有山，冬景不再孤冷，而多了几分人情与雅意，使冬山成为诗人与友人（或与山水）相会的精神空间。“共情诗画绝”点明与友人共同沉浸于诗画之境，也可理解为诗人与山水之间的“共鸣”，将冬山之美提升到“诗画合一”的高度。“心思多喜乐，笔墨写圆缺”由景入人生：心中多存喜乐，用笔墨去书写人生的圆缺与不完满，收束全篇，兼具哲思与温度，是对整组诗情感的总结与升华。

通观《冬山拾句十首》，可以看到诗人在冬山清景中，安放的是一颗“清欢之心”：对外，他以清淡的笔墨描绘冬山的雪、水、苔、风，追求一种“静而不死，冷而不僵”的意境；对内，他从山水之乐写到旧梦萦怀，再到对人生圆缺的坦然，完成了一次由景入心、由自然入人生的精神巡礼。这组诗并不追求惊世之句，而是在安静、从容的书写中，让读者在冬山的清寂里，体会到一种淡淡的喜悦、一份对过往的温柔回望，以及对不完美人生的安然接纳。可以说，《冬山拾句》是一组“可以慢慢读”的小诗：初读是冬山雪景，再读是山水清欢，多读几遍，则会在字里行间，看到一个人对世界、对自己的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