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种子，今天的森林】自带道

美篇故乡

文字：美篇故乡美篇号：4365883图片：网络/美篇故乡 我生在农村，从小记忆元素里最多的记忆便是土地。 我们这边的土壤性质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大黑河淤积出来的土质许多是特别硬实的黑粘土，剩下的就是比黑粘土稍微软一点的“二黄土 ② ”。 我四五岁那会儿人们普遍使用的还是那种牛拉的木柁铁辕 ① 的老式犁。由于土质坚硬，所以我们这边的犁铧比其他地方要小一些。虽然我父亲是铁匠，可是那会儿原材料短缺，打铁生炉子的时候并不多，所以铁匠炉上不忙的时候，父亲也去队里做耕地耙地这些营生。我见过许多次我父亲拿着一把红柳杆鞭子吆喝着两头大牛耕地的情景：左手执鞭，右手扶犁把，头向右斜倾着，眼睛盯着劈开土地的犁铧尖，跟着前面非常迈力的牛儿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像鸭嘴似的犁尖钻进土里，把密实的土壤裁开并撩起来一长条子，然后顺着老鼠耳朵一样的犁铧子一翻再扣下去。牛喘着粗气，身上汗津津的冒着热气。这是村里春秋两季那会儿很平常的情节，人非常辛苦，牛非常卖力！我也有时候相跟着童年伙伴们去地里玩耍，也经常会看到和我父亲一样赶牛耕地的人。而我最喜欢看的是看挨厚㊔大爷的耕地。因为他耕出来的地平平整整，犁线③没有歪歪扭扭的现象，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仔细对比了下挨厚大爷耕地与我父亲耕地的区别。两个人扶犁的姿势相同，都是弯犁辕的老犁，土质也差不多，甚至于挨厚大爷赶的牛还不如我父亲的牛听话，但却是有一样我父亲做的不如挨厚大爷：那就是扶犁的时候反应不一样。挨厚大爷判断是该往左或者往右推犁把手就像有预见性，不知不觉中就调整好了，而我父亲相对就反应慢一点。老犁弯弯的铁犁辕，就像我父亲和挨厚大爷的腰，曲了身，弓下来，跟着牛，沿着犁床沟，直直地向前。真的，耕地这营生，一犁耕上一巴掌宽，如果是耕的地太硬，一晌也耕不了多少。牛非常卖力，人也真的非常辛苦！手扶犁，鞭打牛，一步不走都犯愁。通红日头炼人油，脊梁朝天汗直流…… 我十一岁那会儿正在读四年级。在上课的时候，学校南边的地里来了一辆“自带道④”拖拉机开始耕地，那种“轰隆隆”地欢快与震撼的声音吸引住了我，以至于我被讲课的乔老师拿着教鞭在讲桌上“嘎嘎”地敲打提醒了两回。那天放学了，我没有先回家，而是提着书包跑到“自带道”干活的地里，硬是看到日落西山才作罢。当时那情景，惊得我嘴巴长开老大了。“自带道”拖拉机后面拖着一架大铁犁，上面有五个大犁铧，五个大犁铧前面还各有一个小犁铧。这小犁尖，如同匕首立起来插进地里一样，划开地表上横七竖八长着老草的土地一路向前。后面紧跟着它们的大犁铧则是一犁到底，铲起来的土壤就像一条无限翻卷的蟒蛇身子，连绵不断。古老的土默川⑤大地，在“自带道”拖拉机坚硬钢铁履带“哗啦啦”地碾压下发着颤抖！呵，“自带道”，两条履带就是它自己带着的、向前或向后都行走自如的“钢铁道路”！我自从那天以后，我就像着了迷一般，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个力气特大的震撼之物。那几天我破天荒地早早起来，去管理区房子西边看人家发动拖拉机。随着驾驶员用绳子把起动机“嘣嘣嘣……”地拉动，拖拉机背上的烟囱便“砰……”一个“砰……”一个接着一个地吐烟圈，那真的是好看！拖拉机发动着了，然后开始行走，钢铁履带卷动起来，在村子里的土路上压出来了一条花花的履带印，弯弯曲曲，兜兜转转，曲曲弯弯，转转兜兜……这美丽的印痕真让我流连忘返……村西头康家大院以前的私塾先生康三爷㊔在他们的大门口和一起聊天的人们讲：“古人的神话说是‘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这可真的是耕地真的不用牛了，就是‘点灯不用油’还没有实现，不过看样子也快了”。康三爷也说的是，那个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送电。我打心眼里喜欢“自带道”，喜欢拖拉机，我也真的默默地开始往这方面努力。尽管我姥爷和我父亲一直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掌钳子的铁匠手艺人，而我母亲却想让我跟着我四娃叔叔㊔学画匠手艺。我一方面让经常出门的父亲想办法给我买一些拖拉机知识的书，另一方面我只要有时间就去队里地里这些有拖拉机干活的地方去看观察，如果有机会就上去开一下试试。这铁疙蛋⑥真的把我迷住了！后来父亲真的给我买回来了一本《拖拉机说明书》，而且我还真的磨缠到了一位开“自带道”的老司机师傅，让我在村里的大路上开了一段……当时我还在上学，我就把《拖拉机说明书》悄悄带到了学校偷看。我这种很快被教数学的刘老师发现了，并且在课堂上点名批评了我。不过再怎么也影响不了我那颗瞄定了的心。在我不读书了回家以后，军区给我们村子运来了一辆支农的“自带道”拖拉机，当时村子里一时三刻还没有这种履带式拖拉机的驾驶员，大队干部有些犯难。这个时候，我却能熟练地把这个铁疙蛋发动和驾驶，我那年是十八岁……我驾驶着“轰隆隆”巨响的“自带道”拖拉机，在我父亲和挨厚大爷他们曾经赶着牛费力地耕作过的土地上，意气风发，往复驰骋！拖拉机拖着的大五铧犁，一犁就差不多两米宽！当然的，这其中许多时候也是非常辛苦的。每天两手油污，满身的尘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耳朵里仍然是不住声的“自带道”轰鸣！不过我的这些辛苦比起父辈他们就算不得什么了。我觉得，无论干什么，只要肯努力，只要有恒心，那你就会拥有一条自己的“钢铁道路”。自己的路，自己走，无论地表是松软还是坚硬，无论面临怎样坑坑洼洼，我将用我的“自带道”铺上，然后一路向前。从此以后，后来又去参加了一些培训，然后不是开车就是修车，后来前前后后又培养了几十名修理拖拉机的徒弟，现在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在这条战线上大放异彩！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这些，真的异常兴奋与欣慰。尽管我没有学成铁匠和画匠……【注】：㊔此标注皆是人名。①木柁铁辕，老式犁的主体结构。犁的前面是木柁，后面是弯曲的铁犁辕。②二黄土，此地话，含有粘土和沙土的土壤。③犁线，此地话，耕地的轨迹。④自带道，此地话，履带式拖拉机。⑤土默川平原，地区名，大青山以南这一大片平原。⑥铁疙蛋，此地话，铁家伙。 【2025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