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三家田宁静、荒僻,我们所处的夹沟是古老山水冲击的地形地貌,选厂需要这样的自然地形,球磨机碎成的矿浆可以顺流而下进到浮选机。厂房、机械设备都建筑安装在斜坡上,山腰到沟底的乱石仡峔堆积成一种无奈的被动忧怨。夜晚有了灯光,夹沟千万年不见的光景被人类带去装点,那种只有宁静夜晚才分外清晰可闻的蛙声、虫鸣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收音机广播发出的悦耳音乐或者时事报道,现代对原始的冲击无孔不入。</p><p class="ql-block"> 人的主意总是出在怎样改造、利用自然而不是保护它上。</p><p class="ql-block"> 但,夏日山沟里的夕阳多美,我当时的情绪真被牵动了:</p><p class="ql-block"> 城里所见的夕阳远不能和深山里的天际余辉相比,灰蒙蒙雾尘尘,难得遇到通体透亮渐行渐大渐红渐圆的时侯,房多人多、路多车多,是蒸出来的太杂太浓的署气把落日包裹了,抑或白昼毫不留情对乱糟糟城市拼命的炙烤而耗尽精力、疲软无光?</p><p class="ql-block"> 在矿山,我曾独自领尝过夕照余晖天地通泰的神韵,“三家田”恬静的下午,选一山峡的豁口,坐在居高朝西的青石上,放眼对面带状坡道上赶牛的归童,“哞、哞”,懒洋洋的牛叫就把落日唤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天际一抹淡云,起伏地沿山峦勾出一条层次分明的边,大红与浅灰,依着傍着,不象冒犯顶撞,也不是混淆融合,时而散开,时而纠结,拼成最好的归途,为落日。</p><p class="ql-block"> 接近云层,日越发刺目地亮,“回光返照”,我惊叹古人对自然观察之精准,最初云幔遮住的是日的边,几何中的外切圆,继续往里,那切线模糊了,色彩异样地美,灰红、淡紫、橙黄、银白?或择一而从,或兼收并蓄,周围的云涌舞动迎合着,象是为日打扇除汗,“你累了吧,也该歇歇了”,我不禁想起刘欢的这句歌词。日仍然缓缓地落,一半在云里,仿佛挣扎着彰显最后的活力,被遮住的部份泛黄且似乎格外大,来了一朵游云,洗浴般掠过日的那半张脸,所有的牵挂都没有了,于是加快了下滑的速度,终于完全埋进云里的时候,霞光便从所有的缝隙射出来,原本灰白如幕的天底象戴上金色皇冠,如帽的日晕血红,映盖着苍白,惨烈悲壮样,既如重伤的斗士,加冕便理所当然了。夕阳的红,顽强地挤罩着游弋的白云,混成的天色,一幅意域深遂不可复制的画。</p><p class="ql-block"> 山被震住了,伟岸的身驱托着夕照余辉,虔诚地供奉着、默默地陪衬着,心甘情愿地铺垫着,用绿,用连绵的碧翠,也用坚石沃土。那宽阔脊梁扛住的是一种信仰,托起的是一种希望。</p><p class="ql-block"> 意境终于幻化,怀念着,象少妇思夫:“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p><p class="ql-block"> 落日磐石,见证多少沧桑!</p><p class="ql-block"> 我淡淡地想父母姐弟,想家。</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伙水足饭饱,坐在那堆施工用的木棒上,盯着萤火虫般的“现代”灯光,唱歌,唱乡间小路、幸福不是毛毛雨、垄上行……唱着唱着,袭来几丝惆怅、几分苍凉,我们的家是在城里,不管大小终归是“城”,此时此地,是乡,不,连乡也谈不上,是山野,一望无际的山野,陪同我们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三线建设者,他们都有温暖的老家。</p><p class="ql-block"> 机械、钢铁没有眼泪,别赋予它们人为的情感:思家,它们原来的家也在山野,在岩肚子内,搬到冶炼、熔炉、轧机,被动改变成现在的模样,情感之泪可比我们多。</p><p class="ql-block"> 笨重的减速箱要安装到30度陡面,二十米长的水泥基础上,只有葫芦加钢绳以及焊接好的角钢架,我居然想了个鬼主意:用滑轮组,省力、克服笨重且滞涩难移的牵引,慢慢地、稳稳当当地,吨重机器爬上角钢架的陡轨,过程有惊无险;再安装皮带机、破碎机;球磨机大瓦还是史师傅亲自动手,我们作为使唤敲边帮。</p><p class="ql-block"> 回务川的次数少了,因为下班从三家田步行到砖瓦厂得一个小时,送人客车不会等。</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周日为我留的饭菜一次次凉透。</p><p class="ql-block"> 我们少不了乐,当然是循规蹈矩的篮球赛场,还有富强所在的电影队偶尔去放映时的凑热闹。</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一年夏秋之交,安装工作还在持续,我又被抽调出来,矿里组织了篮球队,委任我为队长,脱产训练月余,准备参加省冶金厅组织的全系统篮球赛,球员选自二级单位,选人时领队征求我的意见,共同商议提名。我到务川体委请邹先进(我同学、好友)做教练,他示范、实战、战术策略甚至裁判规则样样在行,只是在山上训练不能回家,安排招待所食宿,没有报酬,我有言在先:纯属朋友帮忙,他也没有丝毫怨言。</p><p class="ql-block"> 初秋,我们带着训练成果去贵阳参加厅里组织的比赛,其他单位人才济济且都是老厂,从规模到编制都在我们之上,我们去,只是参加,或者说是凑数,结果只能垫底。与此同时,我的调令下来了,贵阳赛完回矿,我办理调动手续,车间由徐万成书记签字,劳资科是林西满发的调出涵。</p><p class="ql-block"> 入秋,我到了贵阳耐火材料厂。</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