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里的猎人

大语文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图片:AI制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作者:大语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音乐:青藏高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美篇号:57385005</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风裹着雪沫子,刮过唐古拉山口的碎石滩时,带着哨子般的尖响,刮得人脸颊生疼。达瓦老汉的羊皮袄领口,早就结了一层白花花的霜,像给粗糙的脖颈围了圈碎玉。他那张被高原紫外线和风雪刻了七十年的脸,沟壑纵横得如同脚下冻裂的冰面,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雪山的故事。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依旧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那是猎人独有的、能在百丈之外辨出岩羊蹄印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前方雪坡上的身影。</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一只藏羚羊,通体的绒毛像融化的月光,在雪地里泛着柔和的光。它的犄角弯弯的,像两柄精致的玉如意,腹下还坠着一团小小的绒球——是只带着幼崽的母羚羊。达瓦老汉的呼吸骤然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背上那杆磨得发亮的猎枪。枪托上的木纹,早就被他掌心的汗渍浸成了深褐色,那是他这辈子最忠实的伙伴,跟着他在雪山里追了半辈子的猎物,枪膛里的子弹,早已蓄势待发。</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啧,好肥的家伙。”达瓦老汉低声咕哝着,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他佝偻着身子,踩着没膝的积雪,一步一步地往前挪。雪地里的脚步声很轻,轻得像羽毛落地,可他的心跳却擂鼓似的响。他想起了山下帐篷里温热的酥油茶,想起了孙子咂着嘴说“爷爷的风干羚羊肉最好吃”的模样,手心里的汗,把枪托攥得更紧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母羚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达瓦老汉的方向。它没有跑,只是站在雪坡上,定定地望着他,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了望他。</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达瓦老汉皱起了眉头。这不对劲。往常的猎物,见了人早就撒开四蹄跑没影了,哪有这样的?他犹豫了一下,脚底下却没停,依旧往前追。他知道,沙尘暴要来了——天边的云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像一块沉甸甸的脏抹布,正朝着这边压过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连风都带着一股子蛮横的戾气。雪山里的沙尘暴,能把人卷到半空,再摔成肉泥,他必须在沙暴来之前,猎到这只羚羊,然后躲进前方的避风坳。</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母羚羊又往前走了几步,步子很慢,慢得像是在故意等他。达瓦老汉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看见母羚羊腹下的幼崽,正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张望。那小脑袋毛茸茸的,像个绒线球,让他想起了孙子刚出生时,裹在襁褓里的模样,软乎乎的,一碰就能化似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别磨蹭!”达瓦老汉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他举起猎枪,枪管稳稳地瞄准了母羚羊的脊背——那是最容易命中的地方,一枪下去,就能让它瞬间倒下。冰冷的枪管抵着他的脸颊,那股凉意,却抵不过他心里翻涌的燥热。</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就在他的手指快要扣动扳机的时候,母羚羊忽然做出了一个让他毕生难忘的动作。它猛地跪在了雪地里,前腿弯曲,头颅低垂,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哀求的温柔,像一汪清澈的泉,映着漫天飞雪。它轻轻叫了一声,声音细细的,像风吹过经幡的呜咽,又像母亲哄着孩子时的呢喃。</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达瓦老汉的手指僵住了,像被冻在了扳机上。</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跪,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他的心上,烫得他浑身发麻。他想起了三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猎到了一只母羚羊,剖开它的肚子时,发现了一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幼崽。那幼崽在他的掌心里,轻轻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哼唧声,最后,身子一点点变冷,变硬。那天晚上,他抱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对着雪山,哭了一宿,那哭声,被风雪裹着,散了一地的悲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风更急了,呼啸着,像是有无数头野兽在嘶吼。天边的黄云,已经翻滚着压了过来,遮天蔽日,连阳光都被吞了进去,天地间瞬间暗了下来。母羚羊依旧跪在雪地里,只是把头转向了东边的方向,然后又转过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焦急,一丝期盼,像是在说:跟我来,快跟我来。</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达瓦老汉的心头,忽然咯噔一下。东边?东边是避风坳的方向?他一直以为,避风坳在西边,因为往年的沙暴,都是从东边刮过来的。可今年的风向……他猛地抬头,看向天边的黄云,那云团移动的方向,分明是朝着西边去的!那黑压压的云,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朝着西边的雪坡,猛扑过去。</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他往西走,就是一头撞进沙尘暴的中心!</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达瓦老汉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那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放下猎枪,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母羚羊,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雪,又涩又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羚羊见他放下了枪,缓缓地站起身,朝着东边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他,像是在示意他跟上。它的步子很稳,腹下的幼崽,紧紧地贴着它的身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达瓦老汉迈开步子,跟了上去。他的脚步很沉,沉得像是绑了铅块,每一步都踩在雪地里,陷下去,又拔出来。他看着母羚羊的背影,看着它腹下的幼崽,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手里的枪,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那枪膛里的子弹,像是一颗颗滚烫的泪,烧得他心口疼。</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避风坳的入口,就在前方不远处。那是一个狭窄的山坳,四周都是高大的岩石,像一堵堵坚固的墙,能挡住最凶猛的风沙。母羚羊带着幼崽,钻进了山坳,然后站在洞口,回头望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里,温柔得像一汪春水。随后,它便转过身,消失在了岩石后面。</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几乎是同时,沙尘暴来了。</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铺天盖地的黄沙,像一头咆哮的巨兽,席卷了整个雪山。风声凄厉得像是鬼哭狼嚎,震得山坳都在微微颤抖。碎石和雪块被卷到半空,像密密麻麻的子弹,砸在岩石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天地间,一片昏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沙的嘶吼,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达瓦老汉躲在山坳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岩石,听着外面的巨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是怕,是后怕——如果不是那只母羚羊,他现在已经变成了沙暴里的一具枯骨,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风沙越来越大,大得像是要把山坳都掀翻。岩石在震动,雪块在崩塌,那地动山摇的威力,让人心胆俱裂。达瓦老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母羚羊跪在雪地里的模样,那双温柔的眼睛,像一盏灯,在昏黄的风沙里,亮得耀眼。</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渐渐小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达瓦老汉从山坳里走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余晖洒在雪地上,染得那片白,泛着一层淡淡的金红。雪地里,只剩下一串长长的、弯弯的蹄印,从山坳口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雪坡,像一条温柔的丝带,系着雪山的心跳。</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他默默地拿起背上的猎枪,然后,慢慢地把枪栓卸了下来,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倒出来,埋进了雪里。每一颗子弹,都被他用雪埋得严严实实,像是在埋葬一段尘封的过往。最后,他把那杆陪伴了他半辈子的猎枪,靠在了一块岩石上。枪托上的木纹,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不打了。”达瓦老汉对着雪山,喃喃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再也不打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风掠过雪山,带来了经幡的响声,那响声,轻柔得像是一声叹息。达瓦老汉转过身,朝着山下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轻,很稳,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雪地里的蹄印,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从那以后,雪山里的猎人达瓦,再也没有拿过猎枪。他常常坐在山口的碎石滩上,看着成群的藏羚羊从雪坡上走过,看着它们的犄角,在阳光下闪着玉如意般的光。他会从怀里掏出一块酥油,轻轻地放在雪地上,然后笑着说:“吃吧,吃吧,这是我给你们的赔礼。”</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风吹过,雪地里的酥油,散发出淡淡的奶香。远处的雪山,在夕阳下,沉默着,温柔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没人知道,那杆靠在岩石上的猎枪,后来被雪埋了多深。也没人知道,达瓦老汉每次望向雪坡时,眼里的光,为什么会那样温柔。只有雪山记得,那年的沙尘暴来临之前,一只羚羊,和一个猎人,在雪地里,有过一场温柔的相遇。</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而那片雪,年年岁岁,都落得那样洁白,那样温暖。</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