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1.7: 英伦纪事之一——谢菲尔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000年12月10日中午,我们一行十五人在公司王副总经理带领下,从北京登机出发。飞了九个多小时,当地时间下午四点左右降落在伦敦希思罗机场,接着转乘短途航班,不到一小时就到了曼彻斯特。VAI-UK公司的接机班车早已在机场等候,载着我们一路向东,窗外的风景从城市渐变成田野,直到晚上七点来钟,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谢菲尔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次出国,是为了太钢1549生产线升级改造的设计联络、设计审查和图纸转化。奥钢联英国公司是改造的技术总负责,我们得在这儿对接方案、审查细节、完成图纸转化有关事项。其实整个队伍分三批陆续抵达,我和重庆钢铁设计研究院的几位工程师要全程跟进,算下来得待三个多月,这就意味着,2001年的元旦和春节,都得在异国他乡过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000年恰逢世纪之交,抵达时离圣诞节只剩两星期。工作之余,我们也趁着空当走了不少地方,看了不少当地的风景。幸好那时随手记了些日记,如今翻出来,许多趣事和旧景还清晰得像在昨天。记日记真是个好习惯,可惜我没能坚持下来。要是能像父亲一样一辈子坚持写日记,那现在写回忆录就不像这么搜肠刮肚了。</p><p class="ql-block">既然要写这段回忆,就顺着当年的字迹,再走回那段日子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先说说谢菲尔德这座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谢菲尔德坐落在英国中部,听说建在七座山丘上,属南约克郡管辖。它是伦敦之外英国八大城市之一,城里差不多一半的地方都挨着匹克峰国家公园的边缘,山峦、河流、溪谷错落分布,风景就像贴在窗前的画,抬眼就能看见。这一带还藏着不少有名的故事:罗宾汉传奇里的舍伍德森林、勃朗特姐妹写《简爱》的故居、《傲慢与偏见》的取景地,还有《公爵夫人》里提到的查茨沃斯庄园——大家都爱叫它“达西庄园”,听着就觉得亲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从十九世纪起,谢菲尔德就以钢铁产业闻名。不少工业上的突破,比如坩埚钢、不锈钢,都是在这里诞生的。当地发明的镀银工艺,让“谢菲尔德餐具”走进了世界各地的家庭。也正因为钢铁,这座城市在过去百年里,被英国人自然而然地称作“钢铁之城”。有意思的是,这次奥钢联送给我们的纪念品,就是一把小锡壶,倒也贴合这座城的气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谢菲尔德也是座大学城,谢菲尔德大学和谢菲尔德哈勒姆大学都扎根在这儿。尤其是谢大,建校历史能追溯到1828年,还出过六位诺贝尔奖得主,那些安静的老建筑里,透着一股子厚重的学术气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它还是英国第一个“体育之都”,世界上最古老的足球俱乐部就诞生在这儿。我们那会儿还特意去希尔斯堡球场看了一场谢周三队的主场比赛,现场气氛热烈得很,呐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球员在场上奔跑拼抢,看台上的球迷跟着节奏挥着旗帜,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难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谢菲尔德还号称现代音乐之都:在20世纪后期,谢菲尔德因其创新的电子音乐和合成器流行乐(Synth-pop)场景而闻名,对英国现代音乐发展有重要影响。</p><p class="ql-block">这座城市孕育的音乐常带有工业城市的冷峻气质,一些乐队和音乐人将工业噪音元素融入创作,形成了独特的“谢菲尔德之声”。一到假日,不少年轻人就从各地涌来,感受这里的夜生活,酒吧和电子音乐是绝对的主角。我们当时住的“河滨苑”宾馆,就在一条小河边,步行到市中心也就十分钟路程,去哪儿都方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儿的酒吧多到让人吃惊,门面大多窄窄的,进去后却别有洞天。晚上到酒吧里要一听啤酒,才一英镑,就能安安稳稳待上一整晚。里头有人热闹地聊天跳舞,音乐声震得地板都发颤;也有人偏爱清净,三两朋友围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喝着酒、低声说着话,那样子看着真惬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记得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半山腰上有个规模不小的酒吧。有个周末清晨我出去散步,刚好撞见一群年轻人从酒吧里出来,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彻夜欢聚后的倦意,嘴角却挂着藏不住的笑意,看着就知道玩得很尽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离我们驻地不远处还有个跳蚤市场,一到周末就热闹起来。人们把自家不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摆在摊位上售卖,价格便宜得惊人——小摆件、旧书籍、闲置的餐具,五花八门啥都有。我挑了几件小巧的摆件,想着带回去做个纪念,至今还摆在家里的书架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过到现在为止,一想起英国人的饭食还是觉得难以下咽。早餐由宾馆供应,无非是面包、黄油、煎蛋,培根味道寡淡;晚饭我们能在住处自己做,还算合胃口,但每天中午在奥钢联办公室吃的午餐,实在不敢恭维。尤其是那种蛋糕形状的食物,硬邦邦的,咬下去费劲,味道也怪怪的,每次都只能勉强吃两口垫垫肚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00年12月31日深夜,我们来到谢菲尔德哈勒姆大学旁。寒风挡不住热气,年轻的面孔与本地居民汇成一片。当时针迫近零点,所有嘈杂收敛为齐声倒数:“十、九、八……”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是旧世纪最后的呼吸。当“一”字落下,欢呼如火山爆发,冲破了冬夜的寂静。人们拥抱、亲吻、将手中的酒举向天空。远处教堂的钟声与近处的欢笑交响,那一刻,古老石墙的震颤里,满是奔向新世纪的憧憬。</p><p class="ql-block">那年春节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让人忍俊不禁的事。之前奥钢联的专家偶尔会请我们去家里做客,所以团里合计着,趁假日回请他们,让老外尝尝中国味道。那天我们打算包饺子待客,一早就动手和面、调馅,客人快到的时候,饺子已经基本包好了。可没想到,饺子一下锅就出了岔子——一个个全都鼓了起来,像一群圆滚滚的小鸭子在水面上漂浮着,根本不是正常饺子的样子。后来才发现,买面粉的时候不小心买成了发酵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时场面挺尴尬的,团长赶紧派我去附近的超市再买面粉,我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过马路时没注意来往车辆,差点出了车祸,回去后也没敢跟大伙儿说,怕添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春节过后没多久,2001年二月份,英国爆发了数十年来最严重的口蹄疫,数百万人感染,损失惨重。一打开电视,新闻画面全被熊熊火焰占据了——不再是冬日酒吧里温暖的炉火,而是田野中焚烧牲畜的冲天烈焰。新闻里说,为了控制疫情,政府采取了最严厉的扑杀措施。我至今记得屏幕上的场景:成堆的动物尸体被堆在柴堆上,浇上汽油后点燃,黑烟滚滚直冲天际;还有采访中农民茫然无助的面孔,旅游业者无奈的叹息,整个国家都笼罩在一片焦灼的氛围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与我过去三个月里所见的宁静乡村、热闹球场、学术殿堂,构成了世纪之交英国一幅极其矛盾又无比真实的图景。当我们收拾行囊准备回国时,心里既有对这段异国经历的不舍,似乎也弥漫着从远方田野飘来的、淡淡的悲伤气息。这段有欢笑、有尴尬、也有沉重的日子,就这样刻在了记忆里,成了一辈子难忘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