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们小区正对着大门是1栋,1栋有个101,101的主人是个年逾花甲靠着社保养老金过活的鳏夫,姓万,谁也不知道老头叫啥名,小区同辈的喊他万头,小辈的便称他为万爷。</p><p class="ql-block"> 万爷矮个,墩实,扫帚眉下两眼放光,红扑扑的脸庞,着实透着几分威武,蒲扇似的大手厚实,黑黢黢的,怎么也洗不干净。用他的话说年轻时做钳工,双手整天在清洗槽里洗生锈的零配件,机油子和着锈渣吃到骨子里了。</p><p class="ql-block"> 万爷年轻时也娶过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两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可惜好日子没过两年,在一次车祸中,小媳妇撒手人寰,也没能给他留下个子嗣,万爷性子倔,认为这是老天跟他过不去,要绝他的后路,牙一咬:“老子这辈子就这么的了,不娶了。”之后谁给他牵线他跟谁急,再也没有续弦。</p><p class="ql-block"> 别看万爷的家是冷锅冷灶,可人却是个古道热肠,谁家有个大小什么事,只要到101窗口下喊声“万爷”,老头总是<span style="font-size:18px;">趿拉</span>个颜色不辨的布鞋不紧不慢从前门走到你面前。万爷喜欢钓鱼,但他钓鱼却不吃鱼,这没少让邻居捡便宜,谁家想吃鱼了,就提前打个招呼,万爷准送你两条。谁家媳妇要是奶孩子,他还会捡大的主动送上门,万爷说:“我这不要别人说个好,就图个乐字”。万爷助人,也有个特点,知趣,他腌的一手好咸菜,到了腌菜季他就上门指点,腌什么菜,下几两盐,怎么揉搓菜梗、菜叶和装坛,但自己从不下手,原来是怕邻居隔应他那双黑不溜秋的手。万爷也挺横,只要不在理的事他粗大的嗓门伴随着蒲扇似的手在空中挥舞着,能扇出风声,看着挺吓人。“新冠”那年,居委会让他把守小区的大门,万爷认定了死理,逐个审查出入的人,不是绿码的,天王老子他也不让进大门。</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万爷因为又长了几岁,体力大不如从前,人也变得憔悴,但说话一点不少。天一擦黑,他便趿拉着布鞋在小区里溜达,“王姐,你这是下班了嘛?”,“刘老哥吃过晚饭了没?”。和着脚步声是万爷的大嗓门:“月明星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二爷,你腰还痛吗,要不给再你捏捏”。“二子,这晚天四轮车还不入车库,不怕贼惦记么,这可没有监控吽”。随着趿拉声渐渐消失,万爷一天的生活这才结束。</p><p class="ql-block"> 人常说:“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不知是那个好心人给万爷撮合个比他年轻十多岁听力有些障碍的婆姨,人长得没的说,端庄大方,干干净净,白皙的皮肤,一色的奶奶灰头发,一对惹人爱怜的丹凤眼,两人一见面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几次相会,一拍即合,不久万爷就搬到女方家里去了。小区的人都说万爷这是“倒插门”,可万爷却不这么想,他美滋滋的说:“我这是老来得新伴,老梨花压着新海棠了”。万爷的故事仿佛到此也就结束了,大半年过去了,小区里再也没有看见万爷的身影,人们也好像忘了这个老头。</p><p class="ql-block"> 年复一年,日又一日,四季轮回,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可是人们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顺当了,首先是小区一家皮孩子晚上闲来无事放烟花,因无人看管,引燃了荒芜的蒿草,招来了119。进入冬季,二爷的腰因寒痹又痛了起来,“万头,万头给捏捏。”二爷整天趴在床上直哼哼。“妈妈的,谁他妈的忒缺德,连残疾人的车都偷,还有王法吗”。二子的四轮车终于在一个天黑风高月的夜晚被偷去了,气的他整日在小区瘸着腿跺脚骂街。有一天,我妈拎着一只漏底的水壶出了家门,习惯的走到101窗下,“万头”,一声招呼刚出口便哑然一笑,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哎,也不知你万爷现在咋个样了”。</p> <p class="ql-block">(年届八旬的万爷原型在养老院引吭高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