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九)</p><p class="ql-block">贴在门口的讣告预告了出殡的时间:下午2点起灵。</p><p class="ql-block">所有的准备工作早已齐备,两点一到,洪波哥的铁铳炮响了。这种炮,是用专门的铁铳,里面装满了土制炸药,并且砸得结结实实,用引信点着,发出巨大的声响。连响三声,是预报起灵仪式马上开始。</p><p class="ql-block">此刻,我家的院子里,胡同里以及胡同南面的街道上,都挤满了人。有来吊唁的亲友,有穿梭般来来去去的忙活人,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乡亲们。</p><p class="ql-block">先是灵前行礼。行礼的都是女戚。行礼一毕,管事的高喊一声:“女戚上车啦!”所有的女戚大哭着,在晚辈人的搀扶下去上自己娘家套来的马车,院子里就只剩下男人。孝子们抱着纸幡要到屋里转一圈,意思是驱邪,把阴魂带走的意思。出来后,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将棺材抬起来,孝子们在前面引路,死者被抬出家门,安放在早已绑好的木杠上。管事的喊道:“前后了!”抱着纸幡的孝子将摆在面前的一只瓦盆往石头上狠狠一摔,随着瓦盆破碎的声音,起灵了。但是,起灵只是稍微的挪动,接下来开始男戚行礼,行礼的顺序基本与昨天送路时一样。行完礼,才正式起棺。孝子们在前面边哭边走,人们抬着棺材紧随后边;在后面才是送葬的车队。就这样,一排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墓地而去。</p><p class="ql-block">我与堂弟搀扶着抱着纸幡的父亲走在最前,后面是没出五服的近门后辈,以及有送葬资格的亲友。家族的墓地离村子三里多地,抬杠的人们需要轮换。每次轮换,孝子们都要磕头,表示感谢的意思。</p><p class="ql-block">到了墓地,早有人等候在那里。坟坑早已挖好,等棺材一到,开始下葬。我看到埋着祖母的坟被挖开了一半,里面的棺材已经腐烂,祖父的棺材紧挨着祖母摆好。接着就是“圆坟”。穿麻戴孝的人们围着墓坑转一周,不断地撩起脚下的土往棺材上扬去;我与父亲则把事先揣在怀里的馒头抛到坑里。圆坟之后,管事的把父亲怀里的纸幡接过去,用土把它立在棺材上,然后,忙活人们便开始用铁锨往墓坑里填土。</p><p class="ql-block">我注意到,伯父也到了墓地,他没有随着丧葬的队伍走,而是自己骑自行车提前来的。他也没有参加圆坟,却站在那里抹眼泪。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哪里会没有情感?</p><p class="ql-block">填土的工作一开始,孝子们就陆续撤离。孝子们把头上的孝布摘掉,把腰里缠着的麻绳解开,往家里走去。进了村,见了所有人都要磕头谢孝。多数人为了避免让已经劳累不堪的孝子们再磕头,见人来了,赶紧避开。不过,也有人为了这个头,专门等候在那里。我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有一堆人在那里,我赶紧磕头,但没磕几个,就被人拉起来了。不过,事后传过信来,二姐婆家的一个妯娌,故意站在供销社门口等着,就是要看看我给不给她磕头。我确实没看见她,自然这个头也就没磕,那娘们挑理了。不过,这种人是极少数。</p><p class="ql-block">送走了所有的亲友,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我已经几乎支撑不住了。不过,暂时还不能休息,因为账房要向主家交接账目。祖父的丧事,共收礼金130元,借麦子100斤。所有的开支加在一起,除去收的礼金,还有四十元的亏空。伯父又掏出二十元,其余的就由父亲“包圆”了。</p><p class="ql-block">晚上还要酬客,请几天来一直帮忙受累的人员喝一顿酒。不过,这种场合不用我们参加,只是中间到那儿谢一次饭就完事了。此时,心里这才松弛下来,倒在床上像一摊泥,动不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