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树沟的童年记忆

孤老独会闲

美篇名称：孤老独会闲

美篇编号：8101355

图片来源: 网络（真诚致谢）

杏树沟的童年记忆

杏树沟长在我的童年，与我有千丝万缕的情缘。

杏树沟在童年山村的后山很远，究竟翻几道梁、几条沟、走多少路，至今我不清楚。只记得，跟着村上大人们推着蚂蚱车车，在山间小路上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大人们说翻过前面的山头就到了，一路的疲惫一下子化作山风飘去。

杏树沟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沟。东西两面山坡上，从沟底向山梁上伸出大小不同的小山沟，具体有多少条至今我不知道，我只去过四五条小沟。去过的这几条小沟有深有浅，有悬崖，有缓坡，崖畔、坡边到处长满形态各异的杏树。树上挂满了杏，一簇簇，一堆堆，一串串，树枝像爷爷弯成弓的背。杏的果型大小胖瘦形态各异，有的橙黄圆润饱满，有的红艳泛紫扁平，有的圆得小巧精致中透着绿，千娇百媚。有些杏子果肉香甜可口，大多则苦涩难以下咽。特别有种圆得让人爱不释手的小杏，像极了桂圆，我们叫它“羊屎蛋”，果肉涩苦，但杏仁滚圆饱满。有些杏看上去圆润鲜黄，咬一口，白嫩鲜活的虫子早已抢了鲜，这种杏叫“虫包”。还有一种大笨杏，杏核特大，洗净晾干，与村上小朋友玩抓羊、弹杏核游戏最能赢，那是我的最爱。

大人们就像走进了自家后院般熟悉杏树沟，会径直寻到又大又香甜的杏树。上树是大人们的童子功，个个身轻如燕。攀在树枝上，拣熟透的杏子，先摘一颗放进嘴里，开心地喊着“甜得很！”嘴上吃着，手里忙活着摘个不停。先把水色饱满香甜的鲜果装满挂在脖颈上的袋子，要带回家给老婆孩子享用。随后，拼尽全力去摇动杏树，熟透的杏子争先恐后欢快地向山坡沟底跑去。小沟边的杏树被挨个猛力摇动，哗啦啦的摇曳声把杏子成熟的香甜气味飘向连绵的山峦。那时我才十三四岁，山坡的蒿草、酸枣刺比我高。循着大人们踏出的辙，我下到沟底。沟沿葳蕤的杏树，虽然罩得小山沟阴冷潮湿、光线暗淡，但是杂草稀少，捡拾杏子很方便。

我提着旧面袋子捡拾杏子，有口感好无伤的鲜杏装进背包，其他不论黄绿好坏只管往袋子拾。捡够小半袋子背到坡上，倒在平坦的草地上，拣一根较粗的树枝一顿狂捶，打得杏肉乱飞，拣出杏核，再去沟底捡拾。反复几次，天色已晚，推着装好杏核袋子的蚂蚱车车，拖着疲惫的双腿，紧追慢赶地跟上大人们的步伐，天擦黑时赶回了家。

当妈妈尝到第一口新鲜的杏子，看着可怜的儿子，露出那一丝久违的笑容，我的心里不知有多高兴，那笑容至今历历在目。

大人们有足够的力气，不仅捡得杏核多，香甜的鲜杏摘得也多，还要挑拣果型大、果肉厚实、不是繎核、刚熟的酸甜可口的杏子带回家，剥下杏肉，用针线穿成串，挂起来风干成杏肉干，再装进陶瓷坛子珍藏起来。秋冬到初春季节，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了亲戚客人，山里买不到鲜果，有杏肉干的人家常会拿来招待，就像新疆的人们，用甜得像糖包的无花果招待贵客一样，主人有面子，客人有荣光。取一颗原生态的杏肉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酸甜可口，有很好的开胃消食作用，是难得的美味，上好的绿色果干。

杏核晾干后，找一块大青砖，在上面凿出一排排杏核大小的窝，抓几颗杏核放在窝里，用另一块青砖拍破杏核，从拍破的杏核中挑拣杏仁。由于杏核大小各异，多半杏仁会拍碎。拣出好的交给大队医疗站，破碎的留作食材。

记忆里，童年能享用到的山野食材，母亲都能做出最可口的美食。母亲做的杏仁油茶就是独一无二的美食，至今想起口水顿生，两腮泛起余香。待夜幕落下后，整个山村静谧漆黑，绝少有人家再走动了。家家户户的狗也已经钻进了窝里，只有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母亲点燃昏暗的小煤油灯，倒一些小麦面粉在锅中，麦草火欢快地添着锅底，慢慢焙炒到麦香聚满土窑，每一口呼吸都让人兴奋，每一个毛孔都钻满了香味。面粉焙炒熟后，母亲烧一锅水，将杏仁倒进锅里，大火煮沸，再将炒熟的面粉加入锅中搅拌。母亲用木马勺舀起煮沸的油茶，高高地扬起，再慢慢细细地倒下，这样反反复复地扬起倒下。铁锅里热气蒸腾，油茶的浓香，从窑门和窗棂的缝隙悄悄地挤出，游走进山村的夜色。

后来，我曾问母亲，为何要在晚上熬杏仁油茶。母亲说这是从姥姥辈传下来的。据说，熬杏仁油茶时，家里不能来生人，如果有生人来家里，杏仁茶的油会跑掉，就不香了。我又追问母亲，为何要一勺勺高高扬起又倒下，母亲笑着说，这叫扬汤，会把杏仁中苦涩的毒性扬去。长大后我才知道，大人们白天下地劳作，只有晚上有时间。

杏树有苦核树和甜核树之分，杏仁便有了苦仁和甜仁之分，也有将甜仁叫香仁。记得全村有两三家的院子里，有几棵甜仁杏树。满山的野杏树都是苦仁杏，是有毒的，多是做中药用。

苦杏仁油茶是长在骨子里的记忆，至今再未品尝过，只能在记忆里慢慢回味。每当春暖杏花开时，就会想起母亲做的苦杏仁油茶，那种淡淡的苦，犹在舌尖挑动味蕾，母亲辛劳的身影在眼前浮现，童年在幸福的苦涩中品啜着生活的乐趣。

童年的杏树沟至今难忘，就像母亲的苦杏仁茶一样越熬越浓香。

次年开春，我们家回城了，再没有去过杏树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