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泉这俩村

丽人

袁家村

提起袁家村，没有人不知道的，起码西北人知晓。它以村子之名，行品牌之实，以村名之俗，行餐饮品牌旅游品牌之雅。袁家村的美食，以其浓浓的烟火气，出现在西安许多现代大型商圈。

那日，下了九嵕山，便来到不远处的烟霞镇袁家村吃午饭。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袁家村了。以往从西门进，一尊3米多高的毛主席全身雕像，如同门神，好像一下子走进20世纪的70年代。村头有村史馆，村委会，还有旅游中心。

　　村子并不那么规整，却也是井然有序。房屋以关中民居为主，传统的正南正北，方方正正，院井依地势巧妙安排，在质朴中带着书卷气。街巷也非横平竖直，而是顺势就势，高低错落，整齐有致。道路多就地取材，多采用古老青砖或卵石铺成，并有小水渠四通八达。有一些地面也有夯实的土路。由于地面渗水性较好，因而路边植被茂盛。花草树木掩映，茶馆、油坊、豆腐坊、磨坊、驴拉磨辣子坊，参差其间的绣品店、手工作坊、工艺品店、小摆设店、杂货店，真是古老与现代的完美融合，相得益彰。整个村子的交通走向、气流、排水、通风等均以其地形、地貌为依托，既符合人性、自然、生态规律的需求，又不失关中特色。

　　这天，我们从东门进入，东门外是长长的围墙，村子外围全被围墙护卫着。进入拱门，南北是顺墙而建的饮食街。我们进了北街，是回民街。被叫卖牛肉丸子汤的精明老板娘请上座。听说我们是西安桥梓口的，更是热情。她家在西安回坊，被袁家村招商引进，并信誓旦旦说这条街的食品都货真价实。而坊上的就不一定了。说着给我看手机里刷到的视频：回坊一家泡馍馆卖9元一碗。这不是砸牌子吗？这生意咋做呀！她显然很激动。低价恶意竞争，似乎也不是商业之道。

我们一路逛过去，吃凉粉、卤猪蹄，最后还带了两个孜然炒肉夹馍回家。

　　“先有宝宁寺，后有袁家村”，宝宁寺乃皇家寺院，唐天宝年间为守护昭陵供奉香火而建在袁家村现址。明朝初年，袁氏家族迁入并定居此地，后又有郭姓等姓氏迁入，逐渐形成村庄。

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袁家村东西一条街，南北两排房，62户人家，150口人。这是一个破败荒芜的空村。当地人说“点灯没油，耕地没牛，干活选不出个头儿。”

20世纪70年代初，郭裕禄出任村党支部书记，带领群众修田造地，改土积肥，把贫瘠土地改造成了旱涝保收的良田沃土，粮棉亩产量跃居全省前列。改革开放后，大力发展村办企业，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村集体建设的二层小楼，成为闻名全省的富裕村。后来袁家村的水泥厂、石灰厂等村办企业被关停了，青壮年劳力纷纷外出打工，又成了环境脏乱差的“空心村”。

从2007年至今，郭占武出任村党支部书记，以乡村旅游为突破口，打造农民创业平台。袁家村开始由单一的农家乐模式向乡村休闲产业聚集发展。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创造了乡村旅游和特色小镇的典范。有了“中国十大最美乡村”的美誉，2016年成为4A级景区。游客络绎不绝，村民人均年纯收入超10万。

走过书院街高高的牌坊，下台阶不远，就看到一座不大的坟茔，这是大名鼎鼎的初唐名将秦琼的墓。秦琼以行侠仗义、一诺千金、忠孝仁义、义薄云天的形象，为中国民众喜爱，而他最突出的特点是“勇猛”。因此，民间尊他为门神。因为他对大唐的贡献，唐太宗将他纳入二十四功臣之一，将他的画像挂在凌烟阁。他的墓作为陪葬，建在唐昭陵下的袁家村。

　　我以为袁家村人也是以秦琼为楷模做事为人的，他们也希望这位武将神，保村子一方平安和发达。

烽火村

出了袁家村，东行十几公里，经过泾河和甘河，沿着蜿蜒的公路，来到一个山洼。山叫白莽山，山下的村子叫烽火村。这座白莽山下的小村庄，曾是闻名全国的红旗村、模范村。隔村北望，依然可见九嵕山巍峨的身影。

年轻时下乡插队，眼界限于农村，对农业典型山西昔阳大寨大队和与之齐名的陕西礼泉烽火大队，充耳能闻，却从未眼见。终于在去年踏上了狼窝掌的土地。今天，也因偶然的因素来到了烽火村。

车在村东南一个阔大的广场停下。眼前是一个现代建筑的党群服务中心。黑色不锈钢栅门的两头是洁白的石墙，分别镶嵌着“入党誓词”与“十六字核心价值观”。长长的门楣上，刷着“毛泽东同志属于中国”等标语。

紧挨着党群服务中心东侧，另有一个院落，陈旧的砖砌大门两侧分立着石狮，两扇朱红金铆的门上方写着“烽火传统教育基地”牌匾。门的左侧挂着“烽火•中国传统村落”和“烽火社区博物馆”两块牌子。

门口还有一面宣传牌，为《烽火由穷变富“四不忘”纪念》详细列出“四不忘”内容：

一毛主席、共产党的恩情永远不能忘；二、腐败的蒋家王朝压迫民众受苦的黑暗社会永远不能忘；三、中国多年来在世界所受的欺辱和国耻永远不能忘；四、今日中国在世界上站起来了，在联合国有了一把强硬的椅子，在国际上说话算数了，永远不能忘。

附近没有一个人影，老王在车上打瞌睡，我便独自走进大门。仿佛穿越到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两进的大院，四楞方正。前院，满园树木花草的中央，毛泽东汉白玉塑像竖立在“毛泽东思想永放光芒”拱形标语牌下的棕红色基座上。表达烽火人对毛主席的朴素感情。

中间一排平房，有十几间。每间都是小型纪念馆。门口有标牌：周恩来邓小平纪念馆，老红军下乡来烽火纪念馆，宣统皇帝溥仪、国民党将领杜聿明、王耀武来烽火纪念馆，美国总统卡特全家来烽火，烽火人民创业馆等。据说，当时烽火村曾接待过100多个国家的领导人。虽然都上着锁，但仅从展馆名称，就可将人们带入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后院有一仓库般的高大房屋，令人眼前一亮。后来得知，这是烽火村的“议务厅”。门上标注时间为：1975.12.1—1976.1.1。这座厅是烽火村上世纪70年代，在艰苦奋斗的岁月中用一个月建成的。旁边有一座老年公寓楼。

院子西侧有一排二层楼，联通前后两院。有办公室、活动室、村史、等，还有一间上了锁的展览室。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当我准备走出院门时，发现门口的房间里有人走动。于是，敲门询问。一位30多岁的长发女士迎上，称自己是村委会的办公人员，随后，她打开二楼展览室的门锁，任由我独自参观。

这是一间足有300平米的展室。我从未见过由如此多的以照片及文字密密麻麻组成的展览室。它们是烽火村几十年发展的如实记录和真实写照。照片里有一个主角，他就是烽火村的带头人、后来担任咸阳市委副书记的王保京。

烽火村原名白灵宫，其名称有多种说法。一说西汉初年大将魏豹在此建有行宫，魏豹死后当地百姓修庙宇，内放白绫一条，祭祀时称“白灵宫”；二说金人统治时，淳化王姓人迁此定居。因挖土时挖出一口白钟，当地称钟为“铃”，得名“白灵宫” ；三说村人挖出白色空灵墓，内有“白七”二字，推测为白起的空陵，取名“白灵宫”。解放后更名烽火村。这也有说法，一是秦汉时期这里曾设烽火台，后建有烽火庙。二是1956年成立高级农业社时，取“烽火燎原”之意，以“烽火”为社名，沿用至今。

名称的变化，也说明这是一块有历史传承的土地。

虽有昭陵，但土地贫瘠，干旱少雨，人们生活苦逼。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烽火村老几辈人，在本村小伙王保京的带领下，挥洒汗水、燃烧激情，在高崖上打窑洞，在泾河岸边平整荒滩地，在黄土地上刨得粮食饱腹，凭借愚公移山的勇气，坚持“日战大寨田，夜战新农村，白天干一天，晚上加一班”的奋斗精神，在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的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历程中，用勤劳的双手写下了艰苦创业的壮丽华章，成为当时闻名全国的“模范村”和“农业学大寨”的一面旗帜。

展室里的照片，王保京很风光，如同大寨的陈永贵。这俩人都是实干家，风光是实干出来的。

1952年，年轻的王保京开始进行玉米高额丰产试验，两年就将回茬玉米平均亩产量提高到1000斤以上，创出全国最高纪录，成为当时著名的青年农民科学家。1958年，作为农业专家代表随团访问苏联，交流农业技术。他不仅自己搞科研，还在村西头的山崖窑洞里办起了“五七大学”，培养农业科技人才。上世纪60年代，烽火村率先成立了农业机械加工厂。改革开放以来的1982年，烽火村建设水泥厂，从年产1万吨逐步扩大到20万吨。1995年，烽火村建设纸箱厂。在此期间，烽火村还努力发展科学种植，兴办社办企业养猪场、劳保厂等为龙头的十几家集体企业。

展厅里，多幅照片，显示了烽火村过去的荣耀。

　　我走出展厅，与那位女士告别，并提出参观者少的疑问。她说并非如此，这个基地经常有人来访。昨天还有一批师范生来参观。基地的衷心，是让广大游客了解我国农业革命和农民创业历史，铭记历史，不忘初心，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坚持改革开放的信念与信心。

我问她现如今村子发展如何？

她说近年来，烽火村以股份经济联合社为主体，已投资300万元建成高等级葡萄大棚100亩，秉承“做给农民看、带着农民干、帮着农民赚”的方式推动烽火村产业发展，探索企业与村集体经济共同发展的“烽火模式”。还与陕西丰圣原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合作，流转土地350亩规模化种植苹果、梨、桃，不断壮大村集体经济，带动农民共同富裕。

了解到，烽火村的特色农业与体验项目有：500亩“初心农场”，种植“红星苹果”“抗战小米”等特色农产品。还有“革命菜谱”餐饮、“烽火记忆”文创等。

临出门，我请求为她拍张照片，她欣然同意。

　　离开“烽火传统教育基地”，来到村民居住区。以前就听说，烽火村的住房都是一个样子。果然如此。

只见颇具延安窑洞风格“下窑上房”的民居，大约有四五排。全部整齐划一，在树荫遮掩下，显得恬淡而静谧。这让我想起江苏淮阴的华西村，也是统一建起的住宅。只不过华西村人的楼房更高，装饰更豪华。

过去，烽火村大部分村民住着破旧低矮的土坯房、窑洞，有的在泾河边搭草棚，日子过得恓惶。集体经济发展起来后，便开始改善居住环境。从1971年至1978年，烽火村把关中民居与延安窑洞相结合，由集体统一规划、统一建设，分批建成两层窑洞式楼房，每户3间，村民免费入住。近几年，又对房子内部进行了重新装修、加固。还投资300余万元，对村内街道铺设雨污管网3.5公里，安装路灯300余盏，栽植花草树木6000余株。对户厕也升级改造，旱厕变水厕。

据说，当年溥仪、杜聿明等战犯来参观时，对王保京与村民住一样的房子很不解，继而，对共产党干部不搞特殊感到钦佩。

烽火村已获评“中国美丽休闲乡村”，被列入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我们的车缓缓在村街行驶。村里挺安静，少有人闲逛。在一条侧街，只顾看两侧的住宅，没留神村民自家门前晾晒的玉米。要退回去已来不及。没想到村民大度地招手，车轮碾过黄灿灿的玉米。

在村西头有片挺大的打谷场。几个小孩子学大人的样，用铁锨翻着摊开的玉米。

不远处的山崖上，当年的“五七大学”的窑洞校舍历历在目。只是有些陈旧苍凉。尽管好心的村民担心我们爬上去扑空失望，一再说那里啥都没有了，是空窑，我们也明白，那段历史不是空的，它们就是实实在在的证明。

　　与陈永贵辞去副总理职务仍关注农业一样，王保京离职后回到烽火村，继续参与农村建设，致力于两个文明建设。烽火村传统教育基地就是在他的倡导和支持下建成的。

王保京如今已95岁高龄。他的一生都致力于农村发展和农业进步，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农村建设者。

我对这样的一心为百姓服务的实干者，和那一代与他相同的人，表示敬意。

据了解，烽火村将结合村艰苦创业的红色历史，开发传统村落的旅游，增加集体和村民收入。

上2图来自网络

　　袁家村与烽火村，两个完全不同模式的乡村，一个商业化浓重，像刚沸腾的水，模仿者却怎么也火不起来；另一个则保持着红色传统，如一片平静的湖，泛着深沉的涟漪。

但它们，都既承载着乡愁，也点燃着发展希望。

写于2025.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