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你诵)随笔:吝啬的雪

于潭(闫驱)

<p class="ql-block">  早晨,抬头向天空望了许久,灰蒙蒙的穹顶浮动着湿蒙蒙的水汽。凭经验知道,盼望已久的今冬第一场雪正在酝酿。终于,懒洋洋的雪花疏疏落落飘下。可到了中午,太阳竟从云隙里挤了出来——盼了一天的雪,只留下薄薄一层。</p><p class="ql-block"> 北京人盼雪已有好些年了。雪总如琵琶半遮的闺秀,过于矜持。冬雪本是北方人骄傲的资本。记得一九八八年在广东番禺,向当地朋友描述雪中的北京:整座城覆成白玉世界,空中飘着鹌鹑蛋大的雪片;行人走在街上,头顶、眉梢、鼻尖、耳廓都沾着雪花。公交车停驶,自行车成了摔人的玩意儿,只有双腿才是征服冰雪的利器——那时全城人都兴致勃勃地踏雪而行。广东朋友听得入神,满脸皆是羡慕。</p><p class="ql-block"> 近些年,北京人已不敢轻言雪事。倒是江南、西南,贵州、广西、云南一带,常落“大如席”的雪片。雪曾赋予北京人的那份骄傲,如今已荡然无存。</p><p class="ql-block"> 于是人们开始造雪。公园里、山坡上,造雪机昂首轰鸣。说是造雪,实则是以钱易冰。嬉雪者的欢笑漾在钞票堆出的人造雪场上,笑虽依旧,却再无当年冰天雪地里的浑然意境。人造雪并非雪,不过是机器喷涌的碎冰渣罢了。</p><p class="ql-block"> 人世间的道理总如此:一稀少便珍贵,一逝去便怀念。媒体上常见怀旧文字——住进楼房,反念胡同小院的温情;吃着荤腥,却觉窝头白菜更养生。过去是什么?是镌刻在年岁里的刀痕,掺着真实不虚的悲欢。</p><p class="ql-block"> 再伟大的人物也有天真无瑕的童年;今日多少器宇轩昂、身居高位的显达之辈,亦莫忘曾经的艰辛。须知,炫耀常伴低俗,霸道终致失道。有时,存几分谦虚、忐忑甚至拘谨,于成功者而言,未尝不是美德。</p><p class="ql-block"> 由此念及这吝啬的雪。昔日习以为常的冬雪,今年岂止来迟,更似敷衍。缺了雪,感冒的人群孳生;缺了雪,空气中的雾霾重聚;缺了雪,冬天竟不似冬天。雪是在使小性儿吧——在这无常的天气里,大自然正证明它的存在,冬雪亦证明它的脾性。这一切都在轻声提醒:尊重自然,方是尊重生命;尊重他人,亦是尊重自己。</p><p class="ql-block"> 我们怀念的,或许从来不只是雪本身。而是那个雪可以恣意挥洒的时代,是那份人与自然之间未曾断裂的默契与敬畏。雪的年少轻狂,我们的少不更事都留在了记忆的大雪里。如今,雪学会了吝啬,而我们是否该学会珍惜?</p><p class="ql-block"> 雪会再来,以它自己的方式与节奏。问题在于,当它再度慷慨飘落时,我们是否还认得它,是否还有接住雪花的心境。</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摄影何京霞</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