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砖石

杨华国/土地神

一栋房子的诞生，总要先在图纸上落定筋骨。设计师伏案描摹，一笔一画勾勒出梁柱的走向、门窗的方位；建造师踏遍工地，一砖一瓦垒砌起墙体的坚固、屋顶的安稳。当崭新的屋宇矗立在阳光下，人们会赞叹一句“好手艺”，说这房子的骨架周正、根基扎实。

可日子总要往屋里填进烟火气。后来，有装修师傅上门了。他们打磨墙面，让素净的水泥披上斑斓的漆；他们铺设地板，让冰冷的地面有了温润的触感；他们添置软装，让空旷的房间盛满了生活的模样。当亲友踏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暖黄的灯光、雅致的挂画、舒适的沙发，便会连连称赞装修师傅的巧思，说这屋子住着有多舒心。

没人再去追问，是谁定下了这房子的开间与进深，是谁让它能抵御风雨、屹立不倒。那些埋在墙体里的钢筋，藏在天花板上的横梁，都成了看不见的背景。人们只记得，是最后那道工序，让房子变成了家。

园子里的花也是如此。园丁先要垦荒、培土、播种，熬过漫长的等待，看着嫩芽破土、枝叶舒展。可当花开满枝桠时，路过的人只会惊叹花的娇艳，夸那修剪花枝的人手艺好，却忘了最初埋下花种、浇灌日夜的人。



世间许多事，大抵都是这样。有人栽下树，有人等来凉荫；有人埋下基石，有人建起亭台。那些在幕后默默搭起骨架的人，就像被藏在画框后的裱纸，支撑着眼前的锦绣，却很少被人提及。

只是偶尔，当风吹过屋角，能听见砖石轻轻的回响。那回响里，藏着最初的匠心，也藏着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