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灵蛇去 丙午骐骥至

逍遥平

岁在年末，暮冬向晚。案头的日历牌只剩薄薄的十来张纸，“己巳”二字就要远去，而“丙午”也在不远处悄悄走来。这般光景，恰似人生行至暮年，回望来路苍茫，前瞻去程渺渺，心中便生出些微妙的怅惘与伤感。

记忆中曾读过《周易》，对此的释文是：“己巳”属蛇，有蜕皮重生之象；“丙午”属马，具奔腾不息之德。那时只觉得是玄妙的卦辞，如今方知，这原是岁月最慈悲的隐喻。蛇之蜕皮，何尝不是我们一次次告别旧我时的疼痛与决绝？马之奔腾，又岂非生命在荒原上踏出的倔强蹄音？这般想来，所谓岁月更迭，年龄渐长，不过是天地间一场盛大而沉默的仪式罢了。

阴暗的天空，寒气逼人，细雨夹着小雪随风而至。室外的草坪上，如若细看，便能见那枯黄底下，已有点点新绿挣出，怯生生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诗句油然吟出。“绿”之一字，何等平常，又何等生意盎然！它不与你争辩，只是沉默地、固执地蔓延开来，生命的力道，原就藏在这看似柔弱的坚持里。

忽有暗香浮动，清冽如泉。原是路边那株老梅，疏疏落落地开了几朵。花瓣薄如宣纸，却能在凛冽的风中舒展自如。古人说梅有傲骨，我独爱它这份不与群芳争艳的孤高。它开在万物萧疏时，谢在百花烂漫前，这般风骨，倒让我想起那些伏枥的老骥——它们的志向，或许早已不是千里之遥，而是云天上那一抹自在的游弋了。那些盘踞心头的烦恼，原也如这暮冬的寒气，看着森然，却终究要被春风化解的。而快乐，或许本就不是什么炽热的狂欢，它只是雪化后那片湿润的泥土，是冰裂时那声清脆的响动，是生命在沉寂中暗自积蓄的力量。

我忽然明白，旧年的蛇已蜕尽沧桑，新岁的马正乘风而来。而你我，站在这去与至的隘口，何妨也学那老骥伏枥。人生暮年，其志不在千里。或许，眷恋的不过是这枥边的清风、朗月，是每一次呼吸与生命达成的默契。而我所祈祷和许愿的“心向云天悦”，大概便是这般了——知晓来路无多，却依然愿意在每一个当下，活出生命的从容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