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未至，冬意已满。

郑勇

冬至未至，冬意却已浸透了晨光里的每一寸空气。我仍旧沿着水系公园的小路走着，这已是成为身体记忆的习惯——从盛夏葱茏走到深秋斑斓，再走到眼前这片疏朗与枯寂。

夏天的水是碧汪汪的、涨满的，漾着无限的生机；如今的水面却收束了，静了，清浅处能看见褐色的卵石与沉睡的螺壳，像一幅墨迹将干未干的淡彩画。岸边的柳，褪尽了最后一丝黄绿，唯余千丝万缕的浅褐枝条垂向水面，在风里划着无声的弧线。那曾郁郁葱葱的银杏与梧桐，此刻慷慨地将一树一树的金黄与赭红铺在地上，厚厚的，软软的，踩上去有细微清脆的破裂声，那是季节走过的足音。

最动人的是那些草木的“枯”。那不是死寂的枯，是生命另一种庄重的姿态。芦苇顶着灰白的花絮，在逆光中毛茸茸地亮着；枯荷折茎，在水面留下铁画银钩般的影子，曲折里尽是铮铮的风骨。没有繁华的遮蔽，万物显露出线条最本真的模样——枝杈交错成遒劲的素描，匍匐的草茎在大地上写下纷繁的草书。

路上遇见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同样坚持晨练的人。我们不再如夏日那般匆匆擦肩，有时会相视一笑，或简短地道声“早”。在寒冷的空气里，这点人情的温煦显得格外真切。我们的脚步也许慢了，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但身体里却走出了一团暖意，一种由内而外的清醒与结实。

我终于明白，我坚持的哪里仅仅是“锻炼”呢？我是在赴一场与时光的约会，参与一场静默的典礼。看生命如何盛放，又如何收敛；看繁华怎样落幕，静美怎样登台。日子在循环，风景在更迭，而每一步行走其间的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片水土浸润、塑造，心变得和这冬日的天空一般，开阔而宁静。

离开时，回头望去，朝阳正给那些枯枝落叶镶上淡淡的金边。原来凋零从不意味着结束，它只是光，换了一种方式，穿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