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冲:一个地名的无字族谱

南岳衡山佛之缘·TAN歌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美篇昵称:南岳衡山佛之缘·TAN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美篇号:1794348</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题目:秦家冲:一个地名的无字族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音乐:我的故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图片:自拍照片</span></p> 导航位置 前    言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冲”,是湘中丘陵最生动的注脚——群山环抱一片温柔的凹陷,是故乡最妥帖的摇篮。在这里,我的根,深植于一个名叫“秦家冲”的地方。这个名字,如一枚古老的琥珀,封存着拓荒者最初的身影,也见证着刘、旷、肖、曹、阳等多姓人家陆续汇入的烟火岁月。今年秋,大家捐资重修过垅桥一事,使这个名字从记忆深处苏醒,成为我写下此文的契机。它不同于不断变迁的行政区划,更像一条坚韧的脐带,链接着地理与人心,定义着一个超越血缘的伦理共同体。本篇便从这小小的地名出发,探寻它如何以无形的力量,凝聚一方水土的呼吸、礼俗与共同魂魄,成为游子心中那卷无字的族谱。</span></p> 正    文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个“冲”字,落在纸上,便是湘中丘陵的魂魄。不是峭拔的峰,不是坦荡的原,而是群山臂弯里,那一片被温柔拢住的、略显局促的盆地。我的故乡,便在这般“冲”里星罗棋布。大一点的,叫“山田冲”;更具体到我血脉所系的那一小片泥土,则唤作“秦家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秦家冲这名号,初听颇有几分大族的声势,仿佛能想见炊烟稠密,人丁兴旺。实则不然,自我记事起,秦姓人家便寥若晨星。地名像一枚古老的琥珀,封存着某一瞬间的真实——或许百十年前,确有几户秦姓的先民,最早在此斩荆棘,垦荒地,留下了最初的印记与名姓。后来者,无论是刘家湾,还是旷家乙、肖家屋场、康家屋场、曹家大屋,都只是陆续汇入这小小盆地的溪流,依着先来后到的次序,将自己的姓氏谦卑地缀在某处山湾、某片屋场之后。地名是历史的初稿,一经落笔,便有了超越现实的固执生命力。它不负责记录当下的户籍簿,只负责封存那片土地上最初的一声啼哭、第一缕炊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于是,我们通讯地址的变迁,便成了另一部更为“正式”却也更易磨损的家史。七八十年代,是“衡山县沙泉公社建华大队”,空气里弥漫着集体生产的火热与质朴;后来变为“沙泉乡建华村(第6、7、8、9组)”,土地重新丈量,人心也随之微微荡漾;再到如今,“开云镇山田村第15、16、17、18、19、20组”(我家在17组),乡镇合并,村落重组,一个个更宏大、更“合理”的名称覆盖上来,像新的页码装订在旧的家谱上。这些称谓准确、清晰,符合行政的尺度,却总有些隔膜。它们属于文件,属于地图上的一个点,却不完全属于那几里方圆内,春播秋收、婚丧嫁娶的日日夜夜。官方的地名是理性的规划,而民间的称谓,则是感性的脐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真正将这五百几十号人、近百户人家紧紧系在一起的,不是那些或新或旧的行政区划,而是秦家冲这个老名字所代表的那一整套呼吸与共的乡俗伦理。谁家起了新屋,谁家娶了新妇,谁家老人西去,红白事的锣鼓与鞭炮一响,秦家冲便自动醒了过来。刘家的人、曹家的人、旷家的人,康家的人、阳家的人、肖家的人无需通知,便会放下活计,从各自的湾、乙、屋场里走出来,汇聚到事主家。帮忙的帮忙,理事的理事,烧火的烧火,劝慰的劝慰。这时节,没有外姓,只有“屋里人”。一切的走动与劳碌,都那么自然,仿佛山涧水,总往低处流;仿佛枝头叶,同气连枝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种“屋里人”的情分,在2025年深秋,又一次获得了滚烫的印证。冲里那座连接田地与屋场、老幼每日必经的过垅桥,年久失修,成了众人心头的牵挂。消息像风一样掠过田埂,无需动员,秦家冲的脉搏便为之一振。捐款的名册悄然流传,1万、1000、500、300、200、100、50……数目背后是各家各户掂量过的心意,没有高下,只有共渡一河的同舟之情。施工的日子里,有人送来自家种的茶水和点心,有人默默扛来备用的木料砖石,更有人直接挽起袖子,在工地上搭一把手,汗水滴进共同的泥土里。这不再是某一家的事,这是“我们冲里”的事。过垅桥下流过的,不仅是溪水,更是经年累月沉积下的乡谊;重修的不只是一座桥,更是将“秦家冲”这三个字一次次锻入人心的无形仪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能见证这共同体魂魄的,莫过于冲口那座小小的“神王庙”。庙无甚宏伟气象,质朴得近乎简陋,里面供奉的,也并非释道诸天神佛,而是本地传说中的某位“神王”,护佑着一方水土的晴雨安康(后来打听,供奉的是“文财”)。每三年一届,农历十月初头,庙前的空地上便会举行一年里最隆重的祭祀庙会。那几日,散落在刘家湾、秦家老屋、文家乙、旷家乙、曹家大屋……各处的人们,会像溪流归川一般,携着供品,带着虔诚,更带着一年劳作后松弛的笑意,聚集到庙前。香烟缭绕,烛火摇曳,简单的仪式过后,便是乡人们难得的欢聚。交流收成,谈论儿女,畅饮几杯自酿的米酒,所有的姓氏在此刻都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共同的身份:秦家冲人。庙宇与庙会,便是这共同体精神的象征与年度洗礼,它让那看不见的纽带,在香火与喧闹中变得可触可感,历久弥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常常想,地名是什么?秦家冲,这三个字,于外人,不过一个普通甚至略显土气的村落指代;于我,于每一个从那片泥土走出的人,它是一卷无字的族谱,一阕有声的乡愁。它用地理的坐标,封存了时间的层理;用固执的称谓,抵抗着行政的变迁;更用那由它而生、因它而存的礼俗与信仰——无论是三年一度的庙会,还是为一座桥汇聚的暖流——将一群并无血缘的人,熔铸成比血缘更坚韧的“屋里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群山如父,沉默地环抱;冲田如母,丰饶地滋养。而“秦家冲”这个名字,便是这山水孕育出的、我们共同的精神乳名。无论走得多远,只要在心底轻轻唤一声这个名号,那五六里方圆的烟火、人情、神祇的微光,以及为一座桥共同出过力的温度,便会瞬间苏醒,为你照亮归途,也烛照来路。</span></p> 后    记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写完这些关于秦家冲的文字,仿佛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归乡。地名之重,不仅在于指认一片土地,更在于安放一群人的记忆与认同。“秦家冲”三个字,于我,是神王庙前的袅袅香烟,是红白事中不请自来的援手,是群山与冲田之间生生不息的伦理回响。它用自身的固执,温柔地抵抗着时间的流变与行政的更迭,将散落的屋场与姓氏,熔铸成“屋里人”的温暖整体。愿这微不足道的记述,能成为对那片土地与那份凝聚力的微小致敬。无论走向何方,只要默念此名,便觉群山在侧,灯火可亲。</span></p> 捐款名单(20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