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落日余晖] 李东川摄</b></p> <p class="ql-block"><b>在落日余晖里,我看到了停在码头的那些船,那些挑夫和羁旅,还有拍打河岸的波浪,晚风、晚霞和归鸟,他们在辉煌的落日映照下化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晨,天还没亮我就被敲门声叫醒了,我问道:“谁呀?”</p><p class="ql-block">“是我,小哥哥”,清晨醒来听到的第一声,是小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心情一下舒畅起来。</p><p class="ql-block">“幺爸喊你吃饭了”。</p><p class="ql-block">我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开开门,满脸疑惑言语道:“吃饭?”。</p><p class="ql-block">小姑娘看出了我的疑惑,欢快地说道:“幺爸说,你还是个小娃儿,还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呢?”说着向我挤了挤鬼眼。</p><p class="ql-block">客栈堂屋的方桌上已摆满了丰富的早餐,一碗红糖醪糟蛋,一盘富油泡粑,一盘黄粑。全是我喜欢吃的食物。</p><p class="ql-block">幺爸早已坐定,手持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说道:“吃吧”。</p><p class="ql-block">客栈不断有外出的客人,他们应该是外出吃早饭去了。看来这顿早餐是小女孩的幺爸专门为我准备的。我感激地看了看小女孩,她调皮地朝我笑了笑。</p><p class="ql-block">吃饭时幺爸问我从哪里来?来孝儿干什么?</p><p class="ql-block">我对幺爸说了我去云南的打算。</p><p class="ql-block">幺爸说:去云南东川,那里有好几百里啊!</p><p class="ql-block">当听我说为了“东川”的地名要到东川去时,他笑了:你这个娃儿好耍。(川话“好耍”用在这里是“有意思”的意思)</p><p class="ql-block">小女孩则眨巴着黑色的大眼睛,能看出那是一种佩服的眼神。</p><p class="ql-block">我说出了吃完饭马上起程的打算,小女孩有点急眼的对我说:小哥哥,今天孝儿赶场,赶完场再走吧。</p><p class="ql-block">看着女儿焦急的样,幺爸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望着我:明天正好有一位在我这歇夜的船老大要去那个方向,你搭他的船走吧。</p><p class="ql-block">这个突如其来的好事令我有些手脚无措,嘴里“嗯嗯”着不知道说啥好,坐在一旁的小姑娘仿佛在替我回答:“要得要得。”双手拍着,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那模样真的好可爱。</p><p class="ql-block">我感激地看着她,她才突然意识到在幺爸面前自己刚才有点太那个了,脸一下红了,赶紧低下了头。</p><p class="ql-block">“‘幺妹儿’上午没事你陪着小哥哥去赶场吧”,幺爸吩咐道。</p><p class="ql-block">才七点多,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赶场来了,那些乡下人背上背的,肩上挑的全是刚从地里摘的蔬菜,水灵灵的好新鲜。什么白菜、青菜、莴笋、菠菜、空心菜,尤其是当地一种叫作“儿菜”或称“奶奶菜”(当地发音“Iai”因其形状如乳头而名)的,蔬菜品种丰富多样。</p><p class="ql-block">现在想想最有意思的是那里的苦瓜和黄瓜,长得和北方的完全不一个样,全然不像北方苦瓜黄瓜绿油油的,都长的黄灿灿的。</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工夫,赶场的人就挤满了大街,鸡鸣鹅叫鸭呱呱,尖声嘶叫的猪崽,咩咩细声的羊羔,卖山货的、卖草药的、卖狗皮膏药跌打损伤壮阳药的,卖叶子烟的,剃头的,拔牙镶牙补牙的......</p><p class="ql-block">把一个场搅和的烟火气十足。</p><p class="ql-block">不断有马帮穿场而过,那铜铃声清脆悠扬,还有我在县城没有见过的背掮客,它那口敞底尖的模样让我心里直犯嘀咕嘀,怎么把它放下来歇口气啊。</p><p class="ql-block">跟在我身边的幺妹儿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你看到他们手里拿的那根丁字形木棍了吗?那叫拐筢子 ,它的下端镶有铁杵,是用来支撑背篓歇气的。</p><p class="ql-block">听她这一说,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在这“五尺道”上,有那么多锥窝,尤其是在石板路面上一个个的有拳头大小,在雨过天晴后,当路面干了时,那些锥窝的水像一股股小泉眼在阳光下,亮汪汪的像闪光的眼睛。</p><p class="ql-block">在路过一个拔牙摊时,我看见那个拔牙的女医生好面熟,正好这时她也看到了我,朝着我笑了笑,我一下想起来了,在珙县赶场时我见过她。</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才知道像他们这类行医卖草药壮阳药狗皮膏药的,都会赶“流流场”。比如在珙县这个地盘上:底洞是赶1、4、7;上罗是赶2、5、8;珙县和孝儿都是赶3、6、9。这样算下来除了逢10没有场以外,从一到九都有场可赶,于是他们这些人会一天不歇的跟着“场”转,这场与场之间距离近的有二三十里,远的有三四十路,他们就这样一刻不停地转,想想也很辛苦啊,不过想想这“流流场”之称谓还真是很形象呢!</p><p class="ql-block">在场口上的铁匠铺,打制好的镰刀、锄头挂在迎街的墙上泛着冷光,等着农户们来挑选。</p><p class="ql-block">一位带着皮围裙(应该是羊皮的吧)的铁匠师傅正在给一匹马钉铁掌。那匹马被栓在一根木桩上,只见铁匠师傅抬起一只马蹄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用一把巴掌大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削去蹄掌上的马蹄甲,当我看到铁匠师傅狠狠的一刀刀削去马蹄甲时,只觉得自己的腚帮子一阵阵发紧,那马却神定气闲地咀嚼着跟前马槽里的草。</p><p class="ql-block">就在这时幺妹儿拉了拉我的袖口往一边努了努嘴,我一看原来是一位乡下人正提了一口大铁锅让铁匠大嫂给补锅呢。</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铁锅破了需要补,锑锅坏了需要换锅底,所谓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不仅是指衣服,一切家什都是如此的。</p><p class="ql-block">只见那位铁匠大嫂把锅竖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托着用帆布做的厚厚的隔热垫,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草木灰,用一个带把的小铁勺样的盛器,舀出一勺红彤彤的铁水,倒在手上的隔热垫上,一下摁在铁锅的破漏处,另一只手也是拿着隔热垫赶紧按下,就这样一下一下的一个偌大的破锅洞就补好了。</p><p class="ql-block">我发觉孝儿的场除了卖菜卖鸡鸭鹅和猪羊崽的乡下人,还有赶“转转场”游医外,孝儿本地的手艺人真不少,他们会在自己住家临街的摊子上或在铺面上,把自己做的皮鞋布鞋,自己用铁皮敲打而成的盆子盘子和铁皮碗摆在家门口。</p><p class="ql-block">街上那个中药铺总是断不了前来抓药的,那位坐堂大夫留着齐胸的长须,即是坐诊大夫,还兼抓药,忙的时候,他的内人就会放下家务活,出来帮忙。那一面墙的药橱全是密密麻麻的药柜,只见她看一眼处方上的药,头也不抬地就把手伸向了需抓药的药柜。</p><p class="ql-block">尤其是铺面门口的那副“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道出了医者仁心,令人感慨。</p><p class="ql-block">在桥头上我终于看到了那位弹棉花的师傅了,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只见他肩背一张大大的弓,左手掌弓保持弓的平衡,右手握着木槌,“嘭嘭嘭”有节奏地敲打着弓弦。满屋子都是飞舞的棉絮,只见那小伙子的头发,眉毛和全身都被飞扬的棉絮染白了。大概是看到我和幺妹儿那副呆呆的看相,他停下手中的活,朝着我们笑了笑,对我说:“小伙子要不要试试?”,我忙摇摇头拉着幺妹儿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午后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我看到了路边石坎跟前那些倚坎歇气的背掮客们,看到了他们如何把拐筢子戳在那些锥窝子里,支撑着背上的背篓,倚靠着背篓歇气。</p><p class="ql-block">他们这是把四川的盐巴、棉纱布匹、白酒、土特药材、小百货、铁农具等运到码头装船再载船上行,辗转运住云南。</p><p class="ql-block">夕阳西下,停泊在孝儿码头的那些船只在河水中摇晃,那些搭在船上的跳板,挑夫或挑或扛正往船上运货,那是从孝儿转运的赁物。</p><p class="ql-block">有的则从船上往船下卸货,那是从上江或下江运来、需要在这里通过旱路往外运的货物,</p><p class="ql-block">那条连接在船上的跳板在搬运工的脚下颤动着。他们挑着那么重的货物,扛着那么沉的包件,能健步如飞地在那独木桥一样的跳板上跳跃,让人不由心生佩服。</p><p class="ql-block">那搬运工跑动的身影、摇晃的船只及荡起的波浪、拍打着河岸的波浪、还有晚风、晚霞、归鸟和那些上下船的浪迹天涯的羁旅者......所有的这一切一切,在如血残阳的映垫中形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p><p class="ql-block">码头那些背掮客正忙碌着往背篓里装着各种贷物;挑夫们则把卸下的货或挑或扛的运到街口,还有一队队的马帮候在那里等着装货呢。</p><p class="ql-block">对这些挑夫们来说,没有比上下码头都不跑空更让人高兴快乐的事了。</p><p class="ql-block">那天就让我见识了他们兴冲冲的样,刚把从船上卸下的货转交给马帮,又从马帮那里挑回了运到船上的货物。</p><p class="ql-block">在我们眼里,这些下苦力的挑夫们,那些没有闲下来的“苦”,正是他内心的希望,因为从那些“苦”里生发出来的正是他们妻儿的温饱生活。</p><p class="ql-block">那天幺妹儿就这样一直陪着我,暮色中我看到了她清澈眸子里的那抹夕阳。</p><p class="ql-block">我们默默地走到场口,那是一条通往远方的“五尺道”,</p><p class="ql-block">于是在大山的那边,我看见了那些马帮,背掮客匆匆的行进步伐,看见那些疲惫然而欢快的身影走进岁月的深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待续</b></p> <p class="ql-block"><b>[岁月深处] 李东川摄</b></p> <p class="ql-block"><b>那天我们就站在这条茶马古道上,目送着那些背掮客手持拐筢子背着沉重的尖底背篓走向了远方走进了岁月深处。</b></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2025年12月14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