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绿皮火车的今与昔

大帆

<p class="ql-block">昵称:大帆,美篇号:1353231</p><p class="ql-block">文/图:大帆</p> <p class="ql-block">夜半的列车平稳南行,窗外是流动的墨色山河,车内是均匀的呼吸与轻鼾。我躺在硬卧铺位,竟毫无睡意。就在刚才,一个年轻的乘务员从通道走过,他胸前别着小小的执法记录仪,一边轻声通过对讲机报告设备情况,一边用手细细抚过门边的锁扣。那专注而尽责的姿态,像一枚无声的钥匙,忽然旋开了我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门后,是三十多年前,另一列轰隆作响的绿皮火车,和另一个年轻的我。</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我在宁夏的部队工作。每年探亲、出差,少说也要坐上一两回绿皮车。那时,“春运”二字远不如今天这般被频繁提起,但其汹涌的实况,却更显原始而粗粝。1988年3月,我去乌鲁木齐陆军学院培训,从咸阳上车,正赶上民工和学生返程的洪流。车厢门已无法靠近,我最后是从车窗被人连拉带拽拖进去的。里面早已是人贴着人,行李塞满了每一个缝隙,空气浑浊得几乎有了重量。多亏提前买了票,才在汗味、烟味与各种气息的混合中,拥有一方仅容转身的“领地”。</p> <p class="ql-block">八月底返程,依然买不到卧铺。车厢里热得像个蒸笼,我索性钻到硬座底下,铺开一张白床单,就在那里蜷着睡了一天。车身颠簸,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震耳欲聋,但那竟成了我疲惫至极后最好的催眠曲。也是在那样拥挤不堪的旅途里,秩序常常是脆弱的。有一次,小偷利用大家排队打开水的混乱,摸走了我外衣兜里的二十多块钱。我穿着军装,心里除了懊恼,更有一份难以言说的窝囊与自责。</p> <p class="ql-block">那时的陇海线,从西安到兰州,穿行于黄土高原的沟壑之间。窗外时常掠过贫瘠的山梁与低矮的土房,车窗内,也并非总是温情。有的乘务员懒得打扫,开水供应时断时续。偶尔,他们会让一些无票上车、背着背篓去卖菜的老乡,以劳作来抵偿车资,言语间难免带着呵斥。往返宁夏与家乡,必须在兰州中转。买不到联程票是常事,只得下车,挤进兰州站那永远人声鼎沸的签字处,在长龙般的队伍里一点点前挪。有时签不到当天的车次,便不得不在兰州住上一夜,倒也因祸得福,能溜达着去吃一碗地道的牛肉面。</p> <p class="ql-block">今夜,我又在绿皮车上了。车厢宽敞明亮,硬卧铺位洁净松软。我们这隔间六个铺,只住了三人,安静得出奇。车过西安、临潼、潼关、漯河、武昌,乘客依然不多。我坐不住,在车厢连接处看了一会儿夜色,又慢慢踱步。卫生间干净,备有手纸;热水炉一直亮着绿灯。售货小车定时经过,水果、零食、饮料、盒饭,虽不比家中丰盛,却也是一种温暖的保障。一位光头售货员和我熟了脸,他推着小车,笑着说:“买的人不多,但总得转着,万一谁需要呢。”这话朴实,却透着一种本分的责任感。</p> <p class="ql-block">在洛阳站短暂停留时,我下车透气。站在车门口迎候乘客的列车员穿着单薄的制服,挺直腰板,在冷风中逐一查验上车旅客的信息。回到车上才听说,他们下车作业有规定,不统一安排便不能擅自添加棉衣。我向一位中年乘务员打听洛阳城的方位,他憨厚地摇摇头:“还真不知道。每次都是路过,忙完回家一堆事,从来没逛过。”他说得平淡,我却听出了一丝常年奔波在固定轨道上的、属于平凡劳动者的淡淡轨迹。</p> <p class="ql-block">列车长已来巡视过两次,查看设备,询问需求。一切都井然有序,安宁祥和。硬件的高档自不待言,更可贵的是这份细致与安静里的妥帖。它不再是我记忆中那列需要搏斗才能挤上、需要忍耐才能度日的“闷罐”,它成了一艘平稳的夜航船,载着人们安静的梦,驶向晨光。</p><p class="ql-block">我回到铺位躺下,车轮与铁轨的“哐当”声依旧,却节奏均匀,宛如一支古老的、被重新谱写的催眠曲。透过车窗,能看见远处零星而过的灯火,像散落在大地上的星星。那个佩戴执法记录仪的年轻乘务员又走过通道,身影挺拔。三十多年的时光,仿佛就在这两列相向而行的绿皮车之间,完成了无声的接力。车窗外,是中国大地深邃的夜;车窗内,是一个普通旅人,被往昔与今朝轻轻包裹的、无眠却安宁的夜。</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12月14日凌晨于K81(84)列车</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