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俭——《瓦尔登湖》同章节改编

木京

在我写下下面这些文字或者说，其中的大部分时正独居林中 房子是我亲手搭建的坐落在马萨诸塞州康科德镇的瓦尔登湖畔距最近的邻居有一英里之遥 我全凭双手劳作，养活自己在那儿住了两年零两个月如今，又重回文明世界暂居 若不是乡亲们总对我那里的生活刨根问底我不会这般喋喋不休叨扰读者他们的问题好像有点冒昧但就当时的情形而言也很自然合理 有人问我吃什么果腹问我是否孤独问我会不会害怕诸如此类还有人好奇我将多少收入用于慈善甚至有人问我接济了多少贫苦孩童 所以，请对我本人无兴趣的读者见谅我打算在这本书里回答这些问题 这本书说的都是“我”的事情显得有点“利己”倘若我对别人的了解能有对自己这般透彻我就不会如此大谈特谈自己了可惜我的人生阅历有限只能囿于这个主题 再说我对所有作家也都这样要求——无论迟早，都该真诚质朴地写写自己的人生而非转述他人的故事就像身处异乡写给亲人的家书那般真切 一个人若是活得真诚他的生活于我而言无异于一片遥远的异域 这本书尤其适合家境贫寒的学子阅读其他读者各取所需，各取所适但愿没人会为穿下这件“外衣”而扯破缝线毕竟，合身的人穿上它方能得其所用 我想说的事与其说与中国人和桑威奇群岛岛民有关不如说与你们——生活在新英格兰、翻阅此书的读者有关 我想谈谈你们的生存状况尤其是你们在这世间、这座小镇上的处境是怎样的是否糟糕的无可挽回是否有可能得到改善 我在康科德镇游历甚广无论商铺、办公室，还是田间地头居民们的种种模样在我看来都是在以千奇百怪的方式赎罪苦修 我曾听说婆罗门教徒的苦修之举他们置身于四团烈火的炙烤中直视骄阳或头朝下悬垂在火焰上方或扭着脖颈仰望苍穹“直到再也无法恢复正常姿态脖颈的扭曲让他们只能吞咽流质食物”或终身被铁链锁在树下或像毛毛虫一般用身体丈量广袤帝国的疆域又或单腿伫立在石柱顶端。。。。。。 这些刻意为之的苦修也未必比我每日所见的景象更令人难以置信、心生震撼赫拉克勒斯的十二项功绩与之相比不值一提——毕竟那功绩仅有十二件，且有尽头(注: 赫拉克勒斯的十二项功绩，古希腊神话中，英雄赫拉克勒斯为赎罪而完成的十二项艰难任务，由欧律斯透斯国王指派，每一项都凶险万分，考验着他的力量、智慧与勇气) 可我从未见过我的邻居们斩杀过什么怪兽攻克过什么难关他们没有伊俄拉俄斯那样的伙伴用烙铁灼烧九头蛇的蛇颈，使其无法再生恰恰相反他们的欲望与苦难无边——这边刚摁下一颗头颅，那边又生出两颗(注: 伊俄拉俄斯:，赫拉克勒斯的侄子与忠实伙伴，在斩杀九头蛇许德拉的功绩中，正是他用火把灼烧蛇颈断口，阻止了被斩下的蛇头再生——这是赫拉克勒斯能终结这项苦役的核心助力) 镇上的一些年轻人不幸继承了田产、房屋、谷仓、牲畜和农具这些东西得来容易摆脱却难 他们倒不如生在旷野牧场由母狼哺育长大这样或许能更清醒地看清自己真正该耕耘的是哪片天地是谁将他们变成了土地的奴仆 人注定只能吃下属于自己的一配克泥土为何非要去啃食那六十英亩的土地？为何一降生就要开始为自己挖掘坟墓？ 每个人不得不扛起各种苦难踉跄着走完一生的路如同纤夫，勉力向前 我曾见过多少不朽的灵魂几乎被肩头的重担压垮、窒息在人生的道路上艰难爬行拖着七十五英尺长、四十英尺宽的谷仓他们的奥革阿斯牛棚污秽不堪还有一百英亩的土地每日耕地、除草，照顾牧场和林地（注: 奥革阿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国王，他的牛棚里养着数千头牛，三十年未曾清理，牛粪堆积如山，污秽不堪。赫拉克勒斯的第五项功绩，便是引两条大河的水，一日之内将牛棚冲洗干净） 而许多一无所有的人虽不必背负那些无谓的继承之物却发现喂养自己那几立方英尺的血肉之躯也是费尽心力 人们每天忙忙碌碌把生命最珍贵的部分当作废料埋进泥土受一种看似天命的东西驱使终日劳作说是因为 “生活所迫” 传说洪水过后丢卡利翁与皮拉奉命从肩头向后乱抛石头创造了今天的人类——我们坚韧耐劳就缘自我们石砾的出身 我们的处境亦是如此盲目听从命运的安排将“石头”从肩头向后抛去不闻不问它们落向何方（注: “石头”喻指人们为生活耗尽的心力、光阴与执念） 有古籍言：积攒的财富终将被蛀虫蛀蚀，被盗贼窃取为财耗尽一生，实在愚蠢——即便不能早悟走到生命尽头时必将明白这一点 即便这片自由的国土上多数人也因无知与谬误被虚妄的烦忧和无意义的苦役缠身无从采摘生命中甘美的果实过度劳作让他们的手指笨拙颤抖无力撷取这份清甜他们无暇坚守真正的本心无力维持人与人之间最磊落的关系否则，他们的存在就会失去价值 他们像一台不停运转的机器毫无余力顾及其他一生都在利用已有的技能如何具有成长所需的那份“空灵”？ 在评判他们之前该先向其施以衣食以慰藉滋养其身心 人性中最美好的品质就像水果表皮的光泽唯有悉心呵护方能留存可我们对自己、对他人，从未这般温柔 我清楚在座的诸位中有人家境贫寒度日维艰如溺水之人在生活里苦苦挣扎 我毫不怀疑此刻翻阅此书的读者有人还不清往日欠下的餐费买不起一件新衣、一双新鞋身上的旧物早已残破不堪 有人甚至挪用借贷或偷窃来的时光才得以翻开这一页 我早已练就了一双锐利的眼睛能看见你们过着何等卑微怯懦的日子终日在困顿边缘徘徊，汲汲营营妄图摆脱债务泥沼这泥潭自古便有拉丁语称之为“他人的铜币” 古人的钱币多为铜铸你们为“他人的铜币”而生为它而死被它掩埋为了讨生计、拉客源你们用尽手段甚至犯下锒铛入狱的罪行 撒谎、谄媚、投机钻营将自己缩成一副唯唯诺诺的“礼貌”模样故作慷慨之态只为说服别人让你做一双鞋、缝一顶帽、制一件衣、造一辆马车或是替他代购日用杂货 你们透支健康只为积攒钱财防备他日患病之需把它们藏进旧木箱或塞进墙缝里或存入银行到底藏在何处需要多少毫不在意 有时我不禁诧异人类竟如此轻率——对黑奴制议论纷纷却对那些更阴险、更狡黠的“主人”视而不见 这些主人正奴役着南北两地的所有人被南方的监工驱使固然可悲被北方的雇主压榨则更为可叹但最可悲的莫过于做自己的奴隶主 不必空谈人性蕴藏的神性看那奔波于公路上的车夫日夜兼程他的内心可有丝毫神性的悸动？他人生的最高职责不过是喂饱马匹、饮足清水！比起生意盈亏他自身的命运又算得了什么？他为那争名逐利的乡绅卖命这样的人生谈何神圣，谈何不朽？ 瞧他那副畏缩怯懦的模样终日心神不宁他所惧怕的，并非死亡而是自己对自己的看法是那份靠蝇营狗苟挣来的虚名 比起内心的执念世俗的舆论不过是软弱的暴君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决定了他的命运 即便在想象的“西印度群岛”又有哪位威尔伯福斯式的人物能引领人们实现灵魂的自救？ 再看看世间的妇人忙着编织坐垫仿佛要为末日审判做准备——这般姿态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对命运的茫然无措！ 好像消磨时光并不损伤永恒分毫大多数人过着平静的绝望生活所谓“随遇而安”不过是绝望的另一种形式 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城市却又坠入绝望的乡野靠观赏蟋蟀与雄鸡的勇猛聊以自慰 即便人类口中的娱乐消遣也藏着刻板、无意识的绝望这些活动毫无乐趣真正的快乐只在辛勤劳作之后才会降临 智慧的要义是不做绝望之事 倘若用教义问答式的话来问人类的首要目标是什么？生活真正的必需品和生存手段又是什么？ 你会发现人们好像是自愿选择了某种普遍的生活模式甚至偏爱此道胜过一切然而，他们又真心觉得别无选择 心智清醒、体格健全的人都清楚太阳每日照常升起，驱散阴霾摒弃偏见，永远为时不晚 任何思维方式或行为习惯无论多么古老未经证实，都不可信 今天，众人称赞或默然接受的真理明天，或许就是谬论许多烟尘般粗浅的见解常被当作能为田野降下甘霖的云霭 前辈们断言做不到的事你若亲自尝试往往会发现，没什么不可能 古人做古事今人创今业 或许，先辈们连添薪续火让炉火长明的法子都不知而后辈之人只需在锅下添几块干柴便能如飞鸟般日行千里快得让老辈人难以置信 论育人之道年长之人未必比年轻人高明岁月带给他们的更多的是失败，而非收益 即便睿智的长者其人生阅历是否蕴含真正的价值亦值得怀疑长辈能给年轻人的忠告常常寥寥无几 他们心知肚明自身阅历何其片面个人生活也常一塌糊涂或许心中尚存一丝信念却与黯淡的人生经历背道而驰比起年轻人他们不过是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几许锐气 我在这世间度过三十余载从未从长辈口中听到过一句有价值的劝诫他们言之无物更说不出中肯的见解 人生于我本是一场未曾尝试的全新实验先辈的体验于我毫无裨益 我常觉察每当生出自认为宝贵的感悟那些所谓的人生导师从未提及只言片语 有个农夫对我说“人光靠吃素活不了素食里没有强健骨骼的营养” 他每天虔诚地抽出一部分时间为自己的身体补充“造骨原料”一边跟在牛身后耕地一边念叨着这番大道理 可那只吃草长大的牛拖着他和笨重的犁耙冲破重重阻碍在田地里踽踽前行 有些东西在某些群体——比如贫弱、身患疾病的人眼中是生活的必需品在另一些人看来不过是奢侈品而在其他一些人那里则闻所未闻 有些人认为人类生活的全部疆土无论是崇山峻岭还是深谷幽壑都已被先辈们走遍世间万事万物也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正如伊夫林所言：“贤明的所罗门王为树木的栽种间距立下明文规定古罗马的执政官们也曾裁定人们可以多少次踏入邻人的田地捡拾坠落的橡果而不算侵权以及这些橡果该如何与邻人分配” 希波克拉底还留下修指甲的训诫指甲的长度应当与指尖齐平不宜过短，也不能过长 毋庸置疑那种自以为穷尽了人生千般滋味、万般乐趣从而心生倦怠与烦闷的情绪自亚当时代起便已存在 但人类的潜能从未被真正丈量过绝不能仅凭前人的先例就断定人类的能力极限人类勇于尝试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孩子，无论你此前遭遇过多少次失败都不必忧伤谁能断言那些你尚未完成的事业中蕴藏着怎样的无限可能呢？” 我们可以用千万种方式来检验自己的人生——照耀着我豆子的那轮太阳也照亮着无数个与我们地球相似的天体 倘若我早能铭记这一点便能避免许多谬误可我锄豆之时心中从未想过这番天地 群星闪烁，构成了何等奇妙的三角形顶点宇宙间无数遥远各异的星球上有多少不同的生命正与我们仰望同一颗星辰 自然万象与人类生活恰似我们各自的性情禀赋千差万别谁又能断言他人的人生前景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倘若能透过彼此眼眸审视世界那将是一桩非凡的奇迹我们可在一小时内遍览世间千古岁月遍历千古岁月里世界的历史、诗歌与神话！从未有哪一种品读他人阅历的方式能比“以眼观心”的体验更震撼更发人深省 邻居们称之为善的事物我内心深处却认为是恶倘若我会为某事懊悔就是懊悔曾表现得那般“顺从”究竟何种心魔作祟让我如此循规蹈矩？ 老人家你年届七旬享过几分体面声誉尽可畅所欲言你那处世智慧可我耳边总回荡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声音召唤我挣脱这一切樊笼一代人摒弃上一代人的规训就像遗弃搁浅在滩涂的船 人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坚韧尽可以将投注在自身的那份忧虑分一些去关照他人大自然对我们的软弱与刚强向来一视同仁，无限接纳与包容可人们终日忧心忡忡、心力交瘁成了一种无可救药的顽疾 我们总爱夸大自己的重要性细想一下世间多少事根本无需我们插手也能完成 退一步说倘若我们卧病在床又当如何？我们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常忘记自己的初衷与信念 白日里时刻戒备到了夜晚才不情愿地祈祷把自己托付给未知的命运 我们被迫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活着坚守固有的选择拒绝任何改变 我们总说“这是唯一的出路”可从一个圆心能画出多少条半径就有多少条道路 所有的改变都是一桩奇迹这奇迹，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孔子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当一个人能将内心的认知转化为自己切实理解的真理时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在这个真理之上构建自己的人生 想一想我刚才提及的那些烦恼与忧虑究竟源于何事？这些烦恼又有多少是我们非承受不可或者说，非小心翼翼不可的？ 即便身处现代文明若能过一段原始而质朴的拓荒生活也大有裨益至少能借此弄清人类生存的基本需求是什么以及如何获取它们 亦可翻阅一下旧时商人的账本看看人们常从店铺购置何物储存的又是何物哪些是生活不可或缺的物资 岁月的种种进步对人类生存的基本法则几乎毫无影响就像我们的骨骼与远古祖先的骨骼根本没什么区别 我所谓的生活必需品是指人类依靠自身劳作获取的从一开始就不可或缺的东西或经长期使用已变得至关重要无论何人无论出身蛮荒、家境贫寒，还是深谙哲理都不会试图离它而活 从这层意义来说许多生物的生活必需品唯有一项便是食物 对草原上的野牛来说必需品不过是几寸适口的青草加上一汪清水除非它还需要森林或山影的遮蔽世间禽兽仅需食物与遮蔽的东西 人类的必需品大概四类：食物、住所、衣物与燃料唯有先备齐这些才有余裕才有底气直面人生的真正难题并有望将其解决 人类不仅发明了房屋还创造出衣物和熟食或是偶然间发现了火的暖意火的用途由此而生起初本是一种享受如今成了围炉而坐的必需 我们注意到猫狗之类的动物也渐渐养成了这般后天习性 凭借合宜的住所与衣物我们得以留存体内的热量可一旦住所过暖、衣物过厚，或是燃料过多导致外界温度高于人体体温那么烹饪之术不正是由此发端的吗？ 博物学家达尔文曾记述火地岛的原住民他与同伴衣着厚实围坐在篝火旁尚未觉得燥热而那些赤身裸体的野人站在很远的地方却汗流浃背仿佛在受火烤一般这景象令他大为惊诧 据说，澳大利亚的土著即便赤身裸体也丝毫无碍反观欧洲人裹着层层衣物仍瑟瑟发抖为什么我们无法将野蛮人的坚韧体魄与文明人的理性智慧融为一体呢？ 化学家李比希曾言人体犹如一座火炉食物便是燃料维系着肺部缓慢的燃烧天寒时我们食量大增天暖时则少食 动物的体温正是这种缓慢燃烧的产物一旦燃烧过快或是燃料告罄或是通风装置出现故障生命之火便会熄灭疾病与死亡便随之而来当然，生命的热度不可与寻常火焰混为一谈此处不过是打个比方 由此观之“动物生命”与“动物体温”这两个说法几乎是同义的食物可视为维系体内火焰的燃料燃料的用途是烹制食物或是从体外为身体增温而住所与衣物的功用是保存这般产生与吸收的热量 如此说来我们身体最根本的需求便是维持体温留住生命的热度 为此，我们费尽心思不仅要寻觅食物、添置衣物、建造住所还要精心打理床铺这张“夜行衣”我们掠夺禽鸟的巢穴与绒羽只为在住所之内再搭建一处温暖的庇护所就像鼹鼠会在洞穴尽头铺就青草与落叶一般 穷人总爱抱怨说这世界冷酷无情我们大半的疾苦无论是身体上的严寒还是人情上的冷漠皆源于这份“冷” 在某些气候带夏日为人类营造出一种近乎极乐的生活状态燃料除了烹煮食物别无他用太阳是天然的火源果实经日光炙晒，熟透可食食物丰富多彩衣物与住所全然或半数失去了必要 就我自身的经历而言在当下的这片土地上几件简单的工具一把刀、一柄斧、一把铁锹、一辆手推车，诸如此类——对好学之人再添上灯火、纸笔，以及几本可读之书都是仅次于必需品的物件只需花费寥寥便能悉数置办 可偏偏有些愚不可及的人漂洋过海远赴蛮荒瘴疠之地耗费十余年甚至二十载经商逐利不过是为了能在新英格兰过上“体面”的生活说白了，就是为了维持一份舒适的体温最终在故土终老 那些奢靡的富人们所追求的早已不止是温暖舒适而是一种反常的酷热正如我先前暗指的那般他们俨然成了一道“时兴的烹烤佳肴” 人世间的诸多奢侈品还有那些被称作生活舒适品的东西非但绝非不可或缺反而会成为精神升华的直接阻碍 谈及奢侈与安逸古往今来的智者向来过着比穷人更简朴清苦的生活古代的哲人——无论是中国的、印度的、波斯的，还是希腊的在物质财富上极为匮乏精神世界里却无比富足 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值得称奇的是竟还能知晓这么多关于他们的事迹 后世那些推动人类进步的改革者与造福者亦是如此唯有甘于“自愿清贫”人方能成为人类生活的公允且睿智的观察者 奢侈生活滋生的终究还是奢侈的习气无论这种生活扎根于农耕、商业还是文学、艺术 如今世间不乏哲学教授却难觅真正的哲人不过，“以哲学为业”依然值得称道“以哲思为生”本就是无比高尚的追求 成为哲人并非要拥有精妙玄奥的思想也不是非要开创某个学派而是要发自内心地热爱智慧遵照智慧的指引去生活过一种简朴、独立、宽宏且心怀信念的人生不仅在理论上更要在实践中解答人生的根本命题 许多所谓的伟大学者和思想家其成功往往带着谄媚逢迎的意味既无王者风范也无大丈夫气概他们不过是循规蹈矩度日和父辈们别无二致绝非引领人类走向更高境界的先驱 人类为何会日渐堕落？家族为何会走向败落？那种消磨国力、覆灭国家的奢靡之风本质究竟是什么？我们又怎能确定自己的生活中不存在这样的奢靡因子？ 即便在生活的外在形式上哲人也远超他所处的时代衣食住行、取暖方式都与同时代的人截然不同倘若一个人无法以更高级的方式维持生命的热度又怎配称为哲人？ 当一个人获得了温暖之后他会渴求什么？答案定然不是同类型的更多温暖——更丰盛的食物、更宏伟的宅邸更华美的衣衫、更旺更持久的炉火 当一个人获得了维系生命的必需品便该做出另一种选择而非执着于追逐多余之物唯有如此方能开启真正的人生之旅从卑微的劳作中解脱出来迎来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土地本就与种子相生相宜种子将主根扎向土壤深处便满怀信心地将嫩芽伸向天空人类获取生命的必需品不正是为了能向着天空拔节生长至同等的高度吗？ 高贵的植物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们能在远离地面的空气与阳光中孕育累累硕果它们不会像低等的蔬菜作物——即便是两年生植物人们栽培它们不过是为了让根茎长得饱满健壮还常常被剪掉顶端以至于大多数人无缘见到它们开花的模样 我无意为那些意志刚强胸怀壮志之人立什么规矩这类人无论置身天堂，还是地狱都能专注于自身的事业他们或许会比最富有的人更铺张地建造华屋更慷慨地挥洒金钱却不会陷入穷困旁人也无从知晓他们是如何度日的 倘若世间存在这样的人我对他们绝无规劝之意我也无意规劝另一类人：他们能从当下的世事格局中汲取勇气与灵感如同恋人般珍视眼前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我自认为也属于这类人 我这番话不是说给那些已找到值得投身的事业之人听的无论他们处境如何心中都清楚自己是否得其所哉 我言说的对象是那些心怀不满总在抱怨命运多舛或时运不济的庸常之辈他们本有能力改变现状却偏偏怨天尤人还有些人总爱喋喋不休、满心委屈地抱怨生活的种种不顺嘴上却说自己如何如何尽职尽责 我心中还想到了一个看似坐拥财富实则困顿潦倒的阶层：他们聚敛了大量的身外之物却不知如何合理利用也不知如何彻底摆脱亲手为自己锻造一副副黄金或白银的镣铐 倘若我试着讲述这些年来我渴望以怎样的方式度过此生那些对我人生轨迹略知一二的读者会感到讶异那些对我一无所知的人定会为之震惊在此我仅对自己心怀憧憬的几桩心愿稍作暗示 无论阴晴雨雪无论白昼黑夜我始终渴望能好好把握每一寸光阴将其刻在生命的标尺之上渴望伫立在过去与未来这两个永恒的交汇点——当下的这一瞬渴望能精准立于这道分界线上活出此刻的分量 请原谅我言语中的些许晦涩我践行的这份人生准则远比常人的生活蕴含更多隐秘这些隐秘并非我刻意隐瞒而是由其本质决定的 我乐意将自己的所知和盘托出绝不会在生命的门前挂上“谢绝入内”的牌子 我很早失去了一只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尾林鸽至今仍在追寻它们的踪迹我向无数路人打听它们的下落描述它们的模样还有它们会应声而来的呼唤 我遇到过一两个人他们曾听闻猎犬的吠声骏马的蹄响甚至见过那只鸽子消失在云后似乎和我一样急于找回它们仿佛也是他们丢失的珍宝 我期待的不只是日出与黎明若能如愿我更期待与自然本身相遇！ 多少个清晨春夏秋冬邻居们还未开始一天的营生我已投身自己的事业 不用说许多同乡都见过我完成使命归来或是黎明时分赶去波士顿的农夫或是出门劳作的樵夫 诚然我从未在太阳升起时提供实际的助力但我确信能亲临其盛已是至关重要的事 多少个秋日多少个冬日我在城外度过聆听风中的讯息捕捉它，将其传递出去 我为此投入了全部积蓄甚至逆风奔跑时累得喘不过气倘若这讯息与任何一个政党有关想必会在《公报》上以最新要闻的形式刊登 其余时光我或站在悬崖或树梢的“瞭望台”上为任何新到来的事物传递信号或傍晚时分，立于山顶等待天空垂落奇迹好像我能捕获些什么 我从未收获过什么即便偶有所得也如吗哪一般在阳光下转瞬即逝 （吗哪（manna），源自《圣经·出埃及记》，指以色列人在旷野漂泊时，上帝赐予的神奇食物，每天清晨地面会降下白色小颗粒，如同霜露凝结，可解救人于饥饿。珍贵却转瞬即逝）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一份发行量不大的期刊的记者主编至今认为我大部分投稿不宜发表和许多作家一样我劳而无获只换来一身疲惫即便如此在这份工作中那些付出本身便是最好的回报 多年来我自封为本镇的风雪督察忠实履行职责我也算一名勘测员若说勘测的不是公路那便是林间小径与所有穿越田野的捷径 我确保这些道路始终畅通沟壑之上有便桥可供通行四季无阻民众的脚步印证了它们的价值 我留意镇上的野生牲畜它们总爱跃过栅栏给牧人添不少麻烦我也关注农场里人迹罕至的角落 不过我并不总知道约拿或所罗门今天在哪块田地劳作那与我无关我曾为红越橘、沙樱桃、朴树、红松、黑杨、白葡萄和黄堇浇过水若非如此它们或许早已在干旱的季节里枯萎 （约拿： Jonas，圣经中的经典人物，以顺从上帝意志、隐忍坚守的形象著称，是“平凡却尽责”的普通人象征。所罗门：Solomon，以智慧闻名，这里泛指乡村中从事耕作的普通劳动者） 简而言之我这样坚持了很久兢兢业业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可事实愈发明显乡亲们终究不会把我列入镇公职人员的名单也不会给我一个清闲职位让我能靠微薄的薪俸度日 我自己记账向来一丝不苟然而那些账目从未有人审核更谈不上被认可至于薪酬与结算更是遥遥无期不过，我毫不在意 不久前有个四处漂泊的印第安人到一位知名律师的府上卖篮子“您想买些篮子吗？”他问“不，我们不需要。”律师答道“什么！”印第安人跨出大门时惊呼“您是想让我饿死吗？” 他见那些白人日子过得富足——律师只需编织辩词财富与地位便会随之而来便暗自思忖我要做点生意编篮子，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他以为只要把篮子编好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就该由白人来买他没意识到必须让对方觉得买篮子是值得的至少要让对方产生这样的错觉或是换个思路做些对方愿意掏钱的东西 我也曾编织过一种质地精巧的篮子同样没能让任何人觉得值得购买即便如此对我而言编织的过程本身就已意义非凡 我没有费心思去琢磨如何让人们愿意买我的篮子反而思考如何摆脱必须出售它们的处境人们称颂并视为成功的生活不过是无数种活法中的一种为何要牺牲其他过分抬高某一种呢？ 我意识到市民们不太可能在法院给我提供一席之地也不会有任何教会职位或生计等着我必须自谋生路我越发坚定地将目光投向森林在那里我才更被万物熟知 我立刻着手自己的事业不再空等达到一定的积蓄而是利用手头已有的那点微薄资源 我前往瓦尔登湖并非为了那里廉价的日子更不是为了奢华的生活而是为了在最少的阻碍下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倘若因为缺乏常识一点进取心和经商才能就无法完成这件事那么，在我看来这不是可悲而是愚蠢 我努力养成严谨的职业习惯这一点至关重要如同做航海贸易 假如生意是通向中国那么，塞勒姆港的某座海岸一间小小的账房便可作为固定据点 若出口本国产的货物——纯粹的土特产冰块、松木，再加上少许花岗岩使用本地船只运输便是稳妥的营生 不过，要亲自监督所有细节身兼领航员、船长、船主与保险商负责买卖交易记录每一笔账目阅读收到的每一封信件审阅每一封发出的信件日夜监督货物的卸载现身海岸的各个角落 要做自己的电报不知疲倦地巡视地平线与每一艘沿海航行的船只联络持续稳定地发送商品以供应那个遥远且需求旺盛的市场 要时刻掌握各地的市场行情预判战争与和平的走向洞悉贸易与文明的脉搏充分利用所有探险的成果借助新的航线与航海的一切改良钻研海图，标记暗礁的位置确认新灯塔与浮标的方位不断修正对数表 一点计算误差船只便可能撞向礁石而非抵达安全的港湾重蹈拉彼鲁兹的悲剧（拉彼鲁兹（Jean-François de Galaup, comte de La Pérouse，1741-1788），法国贵族，15岁入海军，海军军官、著名航海探险家，其环球探险队在太平洋神秘失踪，200人失联，40年无确切消息，成18世纪航海史一大悬案。） 要紧跟全人类的科学进展研读从汉诺与腓尼基人到当今所有伟大探险家、航海家冒险家和商人的生平 定期盘点存货掌握自己的财务状况这是一项考验全才的工作涉及的盈亏、利息、皮重与净重扣除各类计量等问题需要一个人具备广博的知识 瓦尔登湖是我事业的好地方并非因为铁路与冰品贸易它有一些优势轻易泄露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这里是良港有稳固的根基不像圣彼得堡，需要填平涅瓦河的沼泽尽管无论何处都得亲自打下木桩方能立足 据说，一旦涅瓦河涨潮再加上西风劲吹冰块壅塞整座圣彼得堡便会被从地球表面彻底抹去不像瓦尔登湖这么安全 投身任何事业都需要必备的资本有人会疑惑独居瓦尔登湖资金从何而来？ 单说衣物吧我们添置衣物多是为了新奇或是在意他人的看法而非真正的需求 衣物的首要用途是保持生命的热量其次，才是遮体明白了这一点就会知道无需添置新衣也能完成很多必要的工作 国王与王后的衣袍即便出自御用裁缝之手也只穿一次他们如同挂衣服的木马永远无法体会合体衣裳的舒适 日子久了衣物会与我们愈发相融烙上穿着者的性格最后，若舍弃它们会像割舍身体一般需要迟疑，需要“医疗手段”甚至带着几分庄严肃穆 我从未因谁衣服上的补丁看低他可我确信人们通常更渴望时髦的衣裳至少是干净无补丁的而非一颗真实坦荡的心 即便衣服破了没补也不是多大的恶习或许只是不拘细节我有时观察熟人谁肯在膝盖处打块补丁或是多缝两道线大多数人的表现仿佛认定此举会毁了人生前途对他们而言腿断了一瘸一拐进城也比裤子破了体面 腿受了伤尚能医治可裤子的“腿”破了便回天乏术因为他在意的不是真正的体面而是他人眼中的体面 我们认得的人寥寥无几认得的衣服和裤子却数不胜数若把一件体面衣裳穿在稻草人身上自己无所事事站在一边谁不会先向稻草人致意呢？ 前几日路过一片玉米地见木桩上挂着帽子和外套我立刻认出是农场主人的衣服只是它的模样比之前看到的多了几分风吹日晒的痕迹 我曾听说有这么一条狗穿衣服的陌生人靠近时狂吠不止面对赤身裸体的窃贼时极易被安抚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若人们脱去衣物他们之间的相对等级还能保留多少？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能分辨出一群人当中谁是最受尊敬的人吗？ 女旅行家普法伊费尔夫人曾周游世界当她行至亚洲俄罗斯离家已近时要去见当局她必须换去旅行装因为“身处文明国度在这里……人们以衣取人” 即便在民主的新英格兰城镇一个人获得财富仅凭衣着与车马的光鲜便能赢得几乎所有人的尊敬那些给予尊敬的人尽管数量众多却仍未摆脱蒙昧亟需传教士指引方向 此外，衣物还催生了缝纫这是永无止境的劳作要知道，一件女人的衣裳就永远也做不完（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女性衣饰为了符合“优雅”的标准，要添加蕾丝、刺绣、荷叶边、蝴蝶结等装饰。比如，一条普通的外裙，可能需要花上几周时间绣制领口和袖口的花纹。后期还要反复修改翻新。） 一个人一旦找到值得投身的事业便无心思虑新衣那阁楼里尘封日久的旧衣裳便已足够 英雄脚下的旧鞋会比仆人的鞋走的更远——倘若有仆人的话赤脚本就比鞋子古老完全可以赤足前行 唯有出入晚宴与议会大厅的人才需要新衣裳——衣裳的更换频率最好与穿衣人内在的蜕变同步 倘若已有的外套、裤子、帽子和鞋子足够穿着去拜见上帝那它们就称职不是吗？ 所有人渴望的不是有事可做的道具而是值得投身的事业成为真正的自己衣裳不过是我们的表皮是我们尘世的躯壳 当我想要一件特定款式的衣裳时女裁缝会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现在不兴这种款式了”仿佛在引用某个权威听到这句充满玄机的话我陷入片刻的沉思将每个词都在心里反复重读试图领会其深意最终，我用同样神秘的语气回应她“的确，近来不兴这种款式了但现在又开始了” 倘若她丈量的不是我的品格只是我的肩宽仿佛我是个挂衣服的木架这丈量又有何意义？ 巴黎的领头猴子戴上了旅行帽全美国的猴子便纷纷效仿我有时会绝望觉得在这世上依靠他人做成一件简单而真诚的事难如登天 他们必须被送进一台强力压榨机将脑子里的旧观念统统挤出去可即便如此仍会有人心怀执念那执念不知何时在他脑中埋下了种子纵是烈火焚身，也无法将其烧尽 大体而言无论哪个国度衣着穿戴终究称不上登堂入室的艺术人们不过是寻些衣物蔽体罢了就像遭遇海难的水手随手捡起海滩上的破烂裹在身上 无论是相隔万里之遥还是时隔数年之久人们都会对彼此的滑稽装扮感到可笑 每一代人都嘲弄着旧时的服饰潮流却对新生的潮流奉若神明、奉为圭臬看到亨利八世或伊丽莎白女王的穿戴总会忍俊不禁仿佛那是食人族国王与王后的奇装异服 就算小丑突发腹痛他身上的华服彩饰也只能用来裹住痛苦的皮囊当士兵中弹时他身上的褴褛破布与紫袍华服相比也别无二致 男男女女对新式样的追捧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与蛮夷般的盲从这股执念驱使多少人对着万花筒眯眼晃脑、反复摆弄只为从中找出当下世人趋之若鹜的图案花样 制造商早已摸透这种追捧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两款衣料的纹样或许只是某一种颜色的丝线多了或少了几根其中一款被一抢而空另一款只能在货架上积灰然而过不了一个季节那滞销的款式竟摇身一变成了最受追捧的时尚 相较之下纹身这种习俗并非如人们所说的那般野蛮它的粗野不过是纹样无法更改罢了 我绝不相信当下的工厂制度是人类获取衣物的最佳方式工厂工人的境遇正日渐与英国的工人趋同这一点不足为奇 据我所闻所见工厂的首要目的从来不是让人们穿上体面、优雅的衣裳而是为了让企业赚得盆满钵满 长远来看人们终究会得到自己一心追逐的东西即便前路渺茫也该立个更高远的目标 再说说栖身之所吧我并不否认居所是如今生活的必需品不过，在非常寒冷的国度也有人露宿野外、无需房舍遮身 塞缪尔·莱恩曾言道他曾亲眼见过拉普兰人露宿的模样拉普兰人常日复一日在雪地里安眠那酷寒，足以让身着羊毛衣衫的人命丧黄泉 人类在地球上生存许久之后渐渐发现房屋的便利以及居家生活的舒适惬意“居家之乐”最初的含义或许更多是房屋带来的满足而非家庭生活的温馨房屋多半只在冬日或雨季派上用场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里房屋毫无用处这样的“居家之乐”自然也就极其有限 起初人类赤身裸体、露宿野外在风和日丽、暖意融融的白昼这样的生活也许惬意可若是雨季寒冬，或炎炎烈日没有房屋遮身恐怕早在种族萌芽之时便已被严酷的自然扼杀殆尽 不妨设想这样一个年代在人类文明的萌芽时期某个勇于开拓的人偶然爬进一个岩洞就此寻得一方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 神话传说里亚当与夏娃穿上衣裳之前就以树荫为屋、凉亭为家 在我们这片土地的夏日里从前的房屋不过是夜间的栖身之处印第安人的行踪纪事板上一座棚屋的图案代表一天的行程树皮上刻了多少个棚屋就意味着扎营露宿了多少次 人类的身躯生来高大健壮却偏偏要给自己画地为牢筑起一方仅能容身的狭小天地 人类渴望一个家一个温暖舒适的去处起初只是为了求得身体的温暖而后，便开始追寻那份情感的暖意 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个孩子的降生都是在重启一段人生旅程他们喜欢待在户外即便天寒地冻、阴雨连绵也乐此不疲孩子们爱玩“过家家”的游戏就像他们喜欢玩“骑马打仗”一样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谁在年少时不曾对陡峭的岩壁、隐约显露的山洞心生好奇与向往呢？这是潜藏在血脉之中的远古先祖的本能渴望 从藏身山洞开始人类一步步进阶先是用棕榈叶搭起屋顶再用树皮树枝筑成棚屋而后又学会编织亚麻、搭建帐幕接着用上茅草麦秆、木板木瓦最后建起了砖石瓦片的房屋 如今人类早已忘记露宿旷野、身处天地之间的滋味我们的生活愈发“居家化”这种状态，远比我们意识到的要深刻 壁炉的火光早已将我们与旷野隔开我们应当多花些时日日夜置身于朗朗乾坤之下让自己与日月星辰之间毫无阻隔 倘若诗人不是总在屋顶之下吟诗作赋圣人不是总在屋舍之中修行悟道那该是多好的事 毕竟，鸟儿不会在洞穴里放声歌唱白鸽也不会在鸽笼之中守护自身的那份纯真无瑕 若有人决意造一所住宅应学学新英格兰人的精明免得到头来住进了济贫院一座没引路线索的迷宫一座博物馆一间救济所一座监狱或一座华而不实的陵墓 首先要思量人类维持生存的庇护之所能简陋到何种模样 我曾在镇上见过印第安人栖身于薄薄的棉布帐篷四周积雪一英尺多深他们盼望雪再厚些好帮自己挡住风 从前我总为如何堂堂正正谋生又有余暇投身热爱的事业而烦恼那烦恼比现在要强烈得多可惜如今的我有些麻木了 那时常见铁路边有大木箱六尺长三尺宽劳工们夜里把工具锁在里面这箱子让我想到生计窘迫的人可以花上一美元买它在箱壁钻几个孔眼让空气流通雨天或夜晚钻进去盖上箱盖便能在爱中享有自由灵魂也得以无拘无束 在我看来这绝非糟糕的选择更算不上令人不齿的权宜之计这样能随心所欲熬夜清晨起身出门也没房东追着讨要房租 多少人为了支付更大更奢华的“箱子”租金被折磨得心力交瘁可住进这简陋木箱断然不会冻死 我绝非说笑“节俭”这个话题或许会被人戏谑调侃但它绝非一笑置之的小事 对生性粗犷、吃苦耐劳多半时间在户外劳作的族群而言一间舒适的住所尽可取材于大自然随手可得的馈赠 1674年马萨诸塞印第安事务总监古金这样写道“最好的房屋屋顶铺设得齐整严实保暖效果甚佳原料是树皮趁树液充盈的时节剥下趁其尚饱含水分用沉重的木材碾压成大片薄片次一等的房屋用灯芯草编织的席子铺顶 一些印第安房屋长达六十乃至一百英尺宽三十英尺 我常寄宿在他们的棚屋里发觉其温暖程度不亚于最好的英式住宅” 他还补充说这些棚屋的内部通常铺着精心绣制的席子既是地毯也是墙壁的衬里 印第安人更有智慧他们在屋顶通风口悬挂一张席子用一根绳子操控开合调节穿堂而过的风量 这样一座棚屋搭建最多一两天拆卸再重建也只需几小时每个家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棚屋或是在一座大屋中拥有自己的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