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溪畔闲行记

杨小伟（夏天飘过的云）

作者/杨小伟

12月13日的晨光刚漫过窗帘边角，床头的手机便漾起轻颤。二哥的声音从听筒里漫出来，裹着几分雀跃的暖意，说他们在黄龙溪的新房还未及细加妆点，约了我们几家同去瞧瞧。挂了电话，推窗见薄雾正缠着树梢打盹，倒像为这场相聚笼了层朦胧的温柔引子。

三家从不同方向出发，地铁在地下织着无形的线，终将我们在回龙站出口拢作一团。冷风掠过脸颊时，小区的专车已候在路边，引擎的暖意混着彼此寒暄的笑语，悄悄驱散了晨寒里的最后几分瑟缩。

推开新房的门，未加修饰的屋子带着素净的空旷，水泥地面泛着浅淡的灰白，墙面像张摊开的生宣，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描摹日后填满生活气息的模样。目光最先被阳台牵了去——那方宽大的空间，是此刻屋子里最生动的存在。开发商栽下的几株树静静立着，带着冬的沉静，枝桠舒展得自在，叶片上沾着透亮的光，像刚被晨露吻过，还留着湿漉漉的甜。

倚着阳台栏杆远眺，锦江河像条淡青色绸带，在远处若隐若现，水纹漫开时，仿佛能听见水汽顺着风溜过来的清润声响。妯娌们指尖划过栏杆，念叨着日后要添些什么——角落摆个藤编花架，墙上挂几盆垂藤绿萝，或许再种些月季，花期时爬满栏杆，连空气里都该浸着甜。

时近正午，寒气渐渐沉了些，我们踱到小区外的火锅店。红汤锅底刚端上桌，牛油的香气便漫了满室，火苗轻轻舔着锅底，咕嘟咕嘟的声响里，红亮的汤汁慢慢翻起了泡。毛肚在锅里涮得微微蜷曲，鸭肠烫得带着脆劲，筷子碰着白瓷碗沿，叮叮当当地撞出满桌热闹。大家烫火锅，酌小酒，摆着龙门阵……声音里裹着对日子的细腻期待。偶尔插句玩笑，引得满桌笑起来，连带着锅里的汤都沸得更欢。热辣的香气混着蒸腾的热气，把寻常日子的烟火气熬得稠稠的，暖了胃，也暖了心尖。

午餐后乘公交往黄龙溪去，不过几站路的功夫，车窗外的景致便渐渐染了古意。下了车，青石板路带着晨露未干的潮气，踩上去有些微凉的滑。溪水就绕着古镇的脚踝缓缓淌，清得能数见水底的卵石，连阳光落进去都要碎成点点金斑。

冬日的黄龙溪卸去了夏日的喧嚣，游客不多，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与溪水的絮语相和。我们沿着溪岸慢慢走，看临水窗台上摆着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枝干枯的芦苇，风过时轻轻摇晃，像在说些陈年旧事；瞧老茶馆的竹椅斜斜地晒在太阳里，竹篾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也跟着打盹。寻了家临溪的茶楼坐下，盖碗茶的盖子一掀开，茉莉的清香便漫出来，茶叶在热水里慢慢舒展，像刚醒的嫩芽，怯生生地探着身子。

话不用急着说，也不用刻意找些什么话题，谈天说地话家常。偶尔漂过的落叶打着旋儿远去，像谁寄来的信笺。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茶桌上，把茶渍的影子拓在木纹里，深深浅浅都是时光的印记。溪水声哗哗地漫过耳畔，成了最温柔的背景音。偶尔目光相遇，便相视一笑，任茶香裹着时光慢慢流，看溪水流过古镇的桥洞，看风拂过对岸的柳枝，便觉这寻常的相聚，不用刻意修饰，不用费心安排，已是岁月里最妥帖的幸福。

暮色渐浓时往回走，溪水依旧在身后流淌，哗啦，哗啦，像谁在低声说着不舍，又像在嘱咐着下次的重逢。

2025年12月13日于成都

散文朗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