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五)

千层浪

<p class="ql-block">文字/图片:千层浪</p> <p class="ql-block">六十年前,在芦沟公社秦沟大队第十五生产队那略显简陋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牛舍里,整齐地拴着二十几条牛,它们安静地嚼着草料,悠闲地甩着尾巴。在这群黄牛之中,还夹杂着六条水牛,它们身躯更为庞大,眼神中透着一股沉稳与力量。</p> <p class="ql-block">在这六条水牛里,有一条母水牛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它长得极为健壮,高高大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丘,矗立在牛群之中。那长长的耳朵,如同两把小扇子,时不时地扇动着,驱赶着周围的蚊虫;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仿佛两颗璀璨的黑宝石,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尾巴也长得恰到好处,在身后悠然摆动,增添了几分潇洒。它浑身的毛油光水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尤其是它的滕部、殿部等部位,肌肉发达,线条流畅,一看就是长期劳作锻炼出来的。这头母水牛已经产了三个仔,正处于中壮年时期,年龄在15年左右,就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劳动者,沉稳而可靠。</p> <p class="ql-block">这条母系水牛性格十分独特,刚烈中又带着几分温顺。说它刚烈,是因为一旦它认定了某件事情,便会坚定不移地去做,绝不轻易妥协;而说它温顺,是在面对熟悉的人时,它又会表现出无比的亲昵和顺从。从它开始能够承担劳动任务的那一刻起,它就一直跟着父亲耕地、耙地。当时生产队有专门的饲养员负责照顾牛群的生活起居,生产队的牛在集体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们不仅是生产队的核心劳动力,还与社员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纽带。而父亲主要是在使用牛进行劳作的过程中与它朝夕相伴。</p> <p class="ql-block">在多年耕地劳作中,父亲对水牛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爱。水牛有时眼睛一眨一眨的,还好像知道什么,父亲也逐渐掌握了这头牛劳动时的各种习性。他清楚地知道,这头水牛在什么时候需要饮水,每到天气炎热的时候,劳作一段时间后,它就会急切地望着不远处的水塘,此时父亲就会带着它去饮水,让它补充水分,恢复体力;他也知道水牛在什么时候需要泡澡,每当烈日炎炎,它身上的热气难以散发时,父亲就会把它赶到水塘里,让它泡在清凉的水中,享受那份惬意;父亲更知道耕地多长时间水牛需要歇歇,因为水牛虽然身强力壮,但也有体力的极限,父亲会合理安排劳作时间,让它劳逸结合。凭借着强壮的体魄,这头水牛一上午能犁地2亩,有时候运气好,土地的状况比较好,它还能犁更多的地。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它和父亲之间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默契,是父亲亲密无间的好朋友。</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秋天,石队长安排父亲去耕东湖地,准备种麦。此时,这头母水牛刚刚产下牛仔几个月,身体还比较虚弱。尽管它依然努力地跟着父亲下田干活,但毕竟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一次一上午只能耕一亩多地。石队长看到这样的进度后,很是生气,严厉地批评了父亲,指责父亲磨洋工,还说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这二十多亩地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种完。父亲连忙向石队长(文盲)解释,说水牛刚产仔不久,身体还没恢复好,所以干活的速度慢了些,但石队长根本不听,他觉得父亲这是在找借口。</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石队长决定让石大元接替父亲的活。石大元是父亲的邻居,比父亲小五岁,年轻有为,是个急性子,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想着一定要把剩下的地耕完。他不了解这头水牛的情况,只想着赶紧完成任务。当他发现水牛的速度不如他预期时,便开始大声吆喝着,挥舞手中的皮鞭。他身材魁梧精悍会使左手鞭子,生产队所有牛都怕他,这时他用力地将鞭子抽打在水牛身上,每一鞭下去,都在水牛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只要水牛稍微慢下来一点,他就毫不留情地一鞭抽过去,水牛的屁股很快就被抽得遍体鳞伤。</p> <p class="ql-block">这头原本温顺的水牛,在遭受了如此残酷的对待后,性情也变得刚烈起来。它再也不肯乖乖地听从石大元的指挥,开始跟石大元对着干。石大元让它往前走,它偏往后退;石大元让它加快速度,它反而停了下来。到了最后,水牛干脆直接躺在地上,任石大元怎么抽打,它都坚决不再起来干活。石大元又气又恼,但也毫无办法,最后只好收工,把牛赶回生产队牛屋,去找队长说:“这牛我使不得,你还是另请他人吧。”</p> <p class="ql-block">眼看着播种的时间越来越紧,石队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奈之下,他又找到父亲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心里虽然有些委屈,但还是淡淡地说:“你队长都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原因呀。”队长听了,也觉得自己之前有些操之过急,不应该不听父亲的解释。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石队长只好再次请父亲上阵,希望父亲能够让这头水牛重新好好干活,把东湖地尽快耕完,完成大队秋收收种任务。</p> <p class="ql-block">这水牛真有灵性,在父亲的犁地中它性情温顺起来,耕地时父亲和往常一样,先给水牛套上牛轭和犁铧,左手牵着牛绳,右手扶着犁柄,嘴里吆喝着“驾”“吁”来指挥牛前进或转弯。‌ 犁铧扎进土里,翻起一道道泥浪,父亲弓着腰在后面跟着,调整犁的深度,遇到烂泥地时还得用力翘起犁柄,防止犁铧陷得太深。‌劳作虽然辛苦,但节奏感强,父亲的吆喝声和牛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成了田野上独特的劳动号子,经过几天的努力,终于完成了生产大队交给的秋收秋种任务。</p> <p class="ql-block">父亲 在队长无辜的指责下能屈能伸,忍辱负重。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我曾经问过父亲,父亲的回答是:“不跟文肓人论高低”父亲为生产队耕了一辈子的地,那些年父亲赶牛耕地的画面,依然清晰地留在记忆里:他肩上扛着犁铧牵着水牛,身后是翻新的土地,仿佛用犁铧书写着勤劳的一生。‌</p> <p class="ql-block">谢谢阅读关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