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

羊大为美

鸭

我的老家水古楼村，以“水”为名，自然不会缺水，且不说有村子东面的冷水潭和村子西面的仰天潭“二龙戏珠”，有浊水河与清水河两河交汇，光是那整年灌水我却只播两个来月秧的秧田，就有东赕秧田、北赕秧田、南赕秧田、稗沟北秧田、稗沟南秧田五片之多。小时候撒秧育秧种庄稼，还不用化肥农药，而主要靠圈肥和划着船到剑湖捞海肥，或到山山割茅草当秧苗肥料，秧田下面通常飘着一层浮萍，浮萍下面藏着好多小鱼，秧田沟是泥鳅和黄鳝出没和躲藏的地方，而秧田通常只有冬末初春的育秧季节才使用两三个月，平时都作为水田空闲着；而小时候的清水河与浊水河，鱼虾多得只要徒手往河埂下一摸，就能一把把抓出来；更有流入两河之中的小沟小渠，也有很多鱼虾在水中生存——这些都是放鸭子的好地方，所以在我们水古楼村，通常每天有清晨和傍晚两个时间，会被喜欢吵闹的鸭子此起彼伏“嘎嘎嘎嘎”的叫声弄得热气腾腾。老家人养鸭，不需要有人专门看护，早上放出去，晚上自己回来，比养鸡养羊省事得多。家乡人养鸭，很少有人尝过北京烤鸭、南京盐水鸭、潮汕卤水鸭、乐山甜皮鸭、广式烧鸭、酸萝卜老鸭汤或海带头炖鸭，却对那回味无穷的腌鸭蛋难以自拔！

　　水古楼老家人养的鸭子差不多都长一个样，麻背，灰翅，白肚皮。由于脚太短，鸭子走起路来整个身子跟着脚一起晃动，看上去很不稳重，屁股一颠一颠，身子一晃一晃，脑袋一点一点，脖子一伸一伸，嘴巴一扁一扁，蒲脚一崴一崴，总让人担心它会摔倒，没有鸡那么闲庭庄重，也比鹅毛糙、动感。鸭子下到水里，看起来更是一模一样。相比于野鸭，家鸭已经完全放弃了飞翔的梦想，丧失了飞翔的能力，高兴时“嘎嘎”叫着，使劲扇动着双翅，红红的脚掌踩在水面上奔跑一节，就是没法离开水面。但鸭子游泳天性依然保留，一到水中便显得轻盈灵活，自由自在，仪态万方，活泼可爱，仿佛变了个角色。所以，在我们水古楼村，没有哪一家会把鸭子养在家里或旱地上。对于鸭子来说，见了水便如鱼得水，是天生的潜水高手。这可能也与鸭的食物偏好有关，它是杂食动物，既吃谷物、茎叶，也喜欢水里的小鱼、小虾、小蝌蚪、小青蛙以及小田螺、小蚯蚓、小甲虫等，食谱很广，几乎来者不拒。而这些小的鱼虾需要鸭子长长的头和颈深入水中，有时甚至是整个身子潜入水中，才可用扁平有力的嘴巴捕捉。

　　鸭的浮水、潜水与其说是它的本领，不如说是它的本能。鸭子由母鸡孵化出来后，即使从来没有见过水，但第一次见到水就会兴奋不已，探试几下便会毫无畏惧、无师自通地跳入水中，毫不犹豫地离开孵化和养育她的鸡妈妈，致使伤心欲绝的鸡妈妈在水边急得团团转。鸭子长大后，通长隔一天才生一个鸭蛋，有的人认为鸭生蛋不认窝，随时随地都可能下蛋，在成群鸭子赶趟过的河岸、草垛、田边都可能捡到无主的鸭蛋，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从小时候我家养过的鸭子来看，只要主人家善待自己家养的鸭子，鸭子回来后稍稍给它们喂一些食，并有个足够温暖和安全的窝，鸭子就不会把蛋下到外面。鸭子喜欢群居，却从不为食争吵过，全都品自己的本领互不相犯地获取食物。主人给它们喂食时，每个鸭子都能体现出足够的“绅士风度”，不等主人离去是不会抢食的。正如丰子凯所言：鸭子终吃了人们的饭，但其态度非常漂亮，绝不摇尾乞怜，绝不贪婪争食，颇有“履霜坚冰”之操，“不食磋来”之志。即使人们忘了喂食，它们仍表现得毫无所谓，摇摇摆摆地自得其乐。

　　我不知道“家有万担粮，不养‘扁嘴郎’”的俗语出自什么原因。据我所知，鸭子的食量按同等体重的禽畜相比虽然要大一些，但鸭子每天回到家窝之前，已把自己填得饱饱的，有的主人不再给它喂食，它们也仍然认家，恋家，爱家，回家，把蛋下在家里，为什么要把死吃烂胀的名声让鸭子背上？何况鸭子在水田除了吃以上说到的食物外，还把一些蚂蚱、蝗虫等昆虫也吃了，对于下一波即将栽种的农作物未尝不是好事，更何况鸭子们还会就地留一些鸭粪，对于农田沤肥来说，一点点遗落的谷粒固然可以发酵做肥，但太微不足道，换成鸭粪，尽管量不够大，但性价比总是更高的。鸭子对庄稼不仅无害而且有益，并能做到自力更生、自己动口、自给自足、自食其力，冷也好、热也好、饥也好、饱也好，对主人家从来没有怨言，从来不找主人家的麻烦，还能改善主人家的生活，给主人家带来经济实惠和效益，不知道那些睁眼说瞎话、怪鸭子只是“吃货”的人，良心安在！

　　（图片来自网络，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