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游斯瓦尔巴冰缘

虞山一划

北纬78、79度，极昼通常从每年4月中旬持续到8月下旬，因此8月中旬清晨的天光依然亮着，甲板上的海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眼前是一片无垠的海洋，远处雪峰连绵，在低垂的云层下若隐若现。海面如镜，倒映着灰蓝的天，仿佛世界刚刚苏醒，还沉浸在一片静谧的冷色调里。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穿越半个地球，长途跋涉来到这片遥远又寂静的极地——它不喧哗，却足以让人心颤 我们的船正缓缓驶入巴伦支海深处，这里是斯瓦尔巴群岛的腹地，也是北极熊的家园。甲板栏杆上结了一层薄霜，柚木色的扶手在冷雾中显得格外醒目。海浪翻涌，白沫如碎玉般溅起，远处山影模糊，像是被谁用铅笔轻轻勾勒在天边。虽然天气阴沉，但没人回舱——每个人都知道，这样的航程，每一眼都值得珍藏 从船尾望出去，木甲板被雨水打湿，泛着微光。一面巴拿马方便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向这片荒原致意。海面留下长长的尾迹，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银线。天幕低垂，厚重的云层压着山脉的轮廓，仿佛时间也在这片极地放慢了脚步。我靠在栏杆边，听着浪拍船舷的声音，忽然觉得，这不单是一次旅行，更像是一场与自然的对话 船上的高倍率望远镜安静地垂着头在铁质平台上，银灰色的机身映着阴天的光。它不说话，却默默记录着我们每一次向北的推进。背景是无尽的海与天，地平线清晰得如同刀刻。我知道，正是这些看似沉默的仪器，才让我们得以安全穿越这片冰雪边缘的迷途 又一个阴天的早晨，桅杆上的旗帜依旧飘扬。海面波纹细密，像谁在纸上轻轻画了无数道弧线。远处的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仿佛它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偶然投影在海天之间。我忽然想起昨晚讲座里提到的“极地的孤独”——不是寂寞，而是一种宏大到令人敬畏的存在感 极地的天如同孩子的脸，刚刚还在雨雾中突然钻出一道阳光，雪山被朝阳照亮泛着金光，山脚的薄雾如轻纱般缭绕。海面平静如画，将整片天空的暖色都揽入怀中。那一刻，冷与暖、动与静，在这片极地奇景中达成了奇妙的平衡 船行途中，浪花在舷边炸开，橙色救生圈在栏杆上晃动。远处海平线上浮现出几座小岛，像沉睡的巨兽伏在水面上。风有点大，但没人退缩——相反，大家笑着拍照，仿佛这颠簸的航程，正是冒险最迷人的部分 回望船尾，浪花在尾迹中翻滚，泡沫如雪般飞溅。木质船舷上还挂着水珠，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细雨的洗礼。远处海面重归平静，山影朦胧。这一动一静之间，竟让我生出一种错觉：我们不是在穿越海洋，而是在时间的缝隙中穿行 船继续向北，海面愈发汹涌，冰川在远处若隐若现。那些巨大的冰体从山体断裂，坠入海中，形成漂浮的蓝色岛屿。天空阴沉，却掩不住这份壮丽。我知道，我们正航行在气候变迁的前线——这些冰川的消退，既是美景，也是警钟 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斜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海浪轻轻起伏，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治愈了。那一刻，整片海洋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光与水的私语。我忽然明白，极地的美，不在于它有多冷，而在于它有多真 早餐时间一到，餐厅里顿时热闹起来。面包的香气、果汁的清甜、热粥的暖意扑面而来。我端着盘子走过琳琅满目的食物台，心里竟生出一丝“家”的错觉——在这片遥远的冰海之上，一顿热腾腾的中西合璧的早餐，竟成了最踏实的慰藉在此不得不夸奖一下，广州白天鹅大酒店主厨与菲律宾主厨团队的通力合作，保证了我们的国人胃每天都有满足味蕾的美味佳肴供应 一盘广式虾肉饺摆在眼前，皮薄透亮，边缘整齐，那是手工精心捏制而成。轻轻咬开，热气裹着馅香扑鼻而来。在这极寒之地，一口滚烫的饺子，不只是食物，更像是一种温柔的抵抗——对抗寒冷，也对抗孤独 金黄的春卷外皮酥脆，咬下去“咔嚓”一声，内里的馅料鲜香四溢。它们整齐地躺在白瓷盘里，像是一道被精心准备的礼物。在这远离大陆的船上，每一道菜都显得格外珍贵 一盘炒面端上桌，胡萝卜、豆角、黄瓜丝色彩分明，热气腾腾。简单的食材，在厨师手中焕发出诱人的光泽。我夹起一筷子，又浇了一些番茄沙司，忽然想起陆地上的市井烟火——原来，最平凡的味道，恰能勾起最深的思念 虾仁炒蛋金黄松软，虾仁粉嫩弹牙，嵌在蛋中如星辰点缀夜空。这道家常菜，在极地的餐桌上显得格外温暖。我慢慢吃着，仿佛回到了某个冬日的早晨，夫人在厨房轻轻翻动锅铲的身影 果汁瓶整齐排列在木托盘上，西柚的淡黄、蔓越莓的深红、苹果的清亮、菠萝的橙黄，像一幅小小的极光调色盘。每一口都是阳光的味道，它默默地提醒我们，即使在最北的海域，生活依然可以五彩缤纷 早餐桌上摆满了面包与糕点：芝麻卷、牛角包、切片吐司，黄油在盘中微微融化。餐具整齐摆放，白桌布一尘不染。这顿饭吃得格外慢，大家似乎都不愿意快快结束这份宁静的温暖 白托盘里，牛角面包金黄酥脆，巧克力卷的馅料微微渗出，诱人至极。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酥皮在唇齿间碎裂，甜意悄然蔓延——这是属于清晨的小确幸 电饭煲静静工作，红色指示灯亮着，“Porridge 稀饭”的标牌清晰可见。热粥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忍不住靠近。在这片寒冷海域，一碗稀饭，竟成了最奢侈的温暖 自助餐台上的腌鱼切片整齐，番茄红润，黄瓜清脆，香草点缀其间，像一幅精心布置的静物画。金属夹子静静躺在盘边，仿佛在等待一双双期待的手。在这里，连最简单的食材，也被赋予了仪式感 甜点区的奶油细腻如雪，杏子浸泡在糖水中泛着琥珀光，浆果饱满如宝石。我舀了一勺，甜而不腻，像是把极地的温柔都含在了嘴里。原来，寒冷之地，也能长出最甜的记忆 芒果鲜亮，坚果香脆，巧克力酱浓郁，蔓越莓干酸甜——这些色彩斑斓的食物，像是一场微型的节日庆典。它们不来自极地，却让这片冰海有了温度 干果与坚果整齐排列，每一勺都带着阳光的余温。我舀了一小碗，坐在窗边慢慢吃着，看外面灰蓝的海天一线。这一刻，食物不只是果腹，更像是一种与世界的缓慢对话 热牛奶的标识清晰可见，保温壶冒着微微热气。我倒上一杯，奶香浓郁，暖意从手心蔓延到心底。在这片被冰雪包围的海域，一杯热饮，就是最朴素的幸福 酸奶清爽，柠檬清新，酸豆微咸，奶油绵密。这一角餐台，像极了北欧人家的厨房，干净、克制，却藏着生活的本真 早餐后，我走进讲座厅。探险队王副队长站在讲台前，再次为我们讲述北极的故事。她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像这片极地的风，吹过冰原，也吹进我们的心里 她讲起冰层下的生命，讲起白鲸的迁徙，讲起磁极的漂移。台下安静极了，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不只是游客，更像是在聆听地球的低语 她用数据给大家还原了35年来，北极冰原不断融化退却缩小的卫星拍摄的照片，其实这就是气候变暖的明证 忽然，舷窗外传来一阵呼喊，快来看积冰区的冰川！ 船方放飞的无人机在大雾弥漫白天拍摄我们船的正前方，居然依然混沌一片 我们赶到甲板，只见周边一片白茫茫的，大量的积冰漂浮在海面，我们的船被凛冽的冰寒之气团团包围 大块的浮冰顺着洋流在相互挤压流动着 看看我们这艘船的周边海面冰层吧 阳光从云层的夹缝中渐渐露头出来，站在甲板上拍照，海面景物都被高耸的船舷挡住了 船长让人带来刚刚打印出来的海神号探险船所处的经纬度数据，这是海神号今年到达的最接近北极点的纬度，北纬82度！大家闻之兴奋不已，纷纷要求手持经纬度数字拍照留念 大家挨个排队站到船头俯拍大气磅礴的浮冰场面 我在船首的锚链舱口，尽量把手伸得更朝下面握着手机盲拍，从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排水量6,730吨探险船的钢结构船首，是如何撞开冰块缓慢前行的，要知道我们这艘船碎冰等级可是专业的哟！根据芬兰-瑞典船舶冰级设计规范，海神号探险船拥有“1A Super ”级这个极地和冰区航行船舶中非常高的冰级符号，其可对应的破冰厚度：约为 1.2 米至 1.5 米左右的平整浮冰（当年新生冰）。但超出这个厚度的冰、陈年老冰或与冰川连接的老冰要能靠核动力破冰船才行 海神号探险船全体旅客与探险队员的合影照 听闻船长决定探险船不再往北开了，而是在这里锚泊，我们再次回到报告厅听讲座 这是从中国直通欧洲的北极航道，远比绕经马六甲海峡要省时间省运费，但需迎接极地天气寒冬的考验 在全国范围征集我国北极科考站的名字，最后“黄河”胜出 1925年批准我国加入斯瓦尔巴条约生效的北洋政府临时执政段祺瑞 晚餐盖浇饭，广东烧肉、叉烧、青菜，色香味俱全 餐后冰激凌 饭后余兴节目，一位曾经在纽约百老汇耕耘十余年的探险队员在表演 次日早晨，船停靠在斯瓦尔巴群岛的斯米仁伯格冰川附近，广播喇叭通知响起，现在风平浪静，目视能见度可以巡游登岛了 上午8:45 我们坐上冲锋舟向着小岛进发，今天计划是乘坐冲锋艇巡游探索登陆斯米仁波格峡湾Smeerenburgfjorden。这个峡湾长20公里，早期17世纪初到17世纪中叶，荷兰的捕鲸站就设在这里，所以也叫阿姆斯特丹岛。至今熬制鲸油的油锅还残留在这里 王副队长与另一名持枪警卫早早等在岸边，拉住冲锋艇的绳索，让我们一个挨一个滑跳进海水中，再走上沙滩 上了岸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有一大群海象，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我们的持枪警卫首先划了一条警戒线，离开海象群约有200米开外，不能过去，不能喧哗，只能远观 这是一种生活在北极和亚北极海域的大型海洋哺乳动物。海象最显著的特征是其长而弯曲的獠牙，这些獠牙不仅用于破冰和挖掘食物，还在群体中作为地位象征。它们通常聚集在海岸或浮冰上休息，尤其在繁殖季节会形成庞大的群体海象的栖息环境：主要分布在北冰洋沿岸，如斯瓦尔巴群岛、格陵兰岛和阿拉斯加等地。它们偏好冰冷的水域，常在浅海区域觅食，主要以贝类、软体动物和甲壳类为食，利用敏感的胡须探测海底猎物海象是高度社会化的动物，常以群体形式活动。群体中雄性海象会通过獠牙展示和身体接触来确立等级秩序气候变暖、冰区减少及历史上过度捕猎都曾使海象数量大幅下降。目前国际社会已采取措施保护这一物种，包括设立保护区和限制捕猎 探险队员在给大家介绍当年荷兰捕鲸站、熬制鲸油的场所遗迹 头顶上北极燕鸥在盘旋，从西伯利亚漂来的木头已在此横卧多年，很早以前探险人在此猎杀鲸鱼、熬制鲸油的遗迹诉说着那段悲哀的历史 我们作为探险人在此留下了脚印👣和集体合影 熬制鲸油大锅的遗迹 从俄罗斯西伯利亚通过洋流飘来的漂流木 开着冲锋艇回母船 冲锋艇巡游结束后，逐个吊上探险船的顶楼 这里的峡湾非常之多，进进出出，各有千秋，我们继续在峡湾巡游 我们冲锋艇驾驶员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台湾同胞，他毕业于台湾清华大学曾是台积电工程师，因酷爱皮划艇教练和极地探险，就辞职来此工作 阴冷的天空被寒雾笼罩，坐在冲锋艇上巡游还是冷飕飕的 冲锋艇以匀速状态在峡湾内游弋，我们不时提出一些问题，驾驶员很耐心地作着解释和介绍 回首我们的母船，貌似距离愈来愈远了 突然冰川发生崩塌，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激起了相当高的浪花。峡湾内的所有冲锋艇驾驶员见状，立马调转船头，把油门轰到底，向着母船方向不管不顾地拼命逃窜 大块崩塌的冰川导致海面发出了一阵阵涌浪，尽管传播速度不是很快，但涌浪的力量相当强大，虽波高较低，但波长极长（可达波高的40–1,000倍），在浅水区易形成拍岸浪，对海岸工程破坏性强 沿途见到再美的冰山也无暇顾及，一窜而过 好在我们冲锋艇驾驶员的驾驶水平高超，很快就把我们送回了母船 在母船上登高望远，刚才峡湾内发生的紧急状况，似乎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极地勇士的跳水活动正在展开，每人腰上都绑着安全绳，一落水后，就有救生员把他们拉上来 周边数艘冲锋艇上的探险队员做足了保驾护航功夫 我们同行的一位近80岁老人也参与了极地跳水勇士壮举，玩了一把心跳 这是从北冰洋里捞上来的冰块 仔细看其内部结构还是很有意思的 知识讲座的平和视野结合旅行过程的紧张刺激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满足，也更激发了对接下来游程的期盼 我小学好同学王生赋诗道：极北冰封骤起澜，崩岩碎玉落沧澜。雾垂千障遮青眼，冰叠重峦锁画船。浪击舷鸣惊客梦，风携寒冽浸衣单。未知劫数悬眉上，静待晨光破夜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