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像树一样活着》514</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风裹着泥土的芬芳，漫过铜闸镇的田野，吹进家家户户的小院。天刚亮，裕英就挎着竹篮进了菜园子。晨露沾湿了她的裤脚，她蹲下身，目光落在一畦翠生生的豇豆上，那双带着岁月痕迹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笑意。</p><p class="ql-block">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豇豆饱满的豆荚，挑那些最嫩最绿的，小心翼翼地掐断藤柄，放进竹篮里。每一根豇豆都水灵灵的，像是藏着春天的生机，也藏着她对日子的期盼。</p><p class="ql-block">回到家，裕英把豇豆倒进清水盆里。用手在水里轻轻拨动，洗去豆荚上的泥土和露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洗干净的豇豆被她整齐地码在竹筛上，放在屋檐下晾着，等着水汽慢慢散去。</p><p class="ql-block">等豇豆晾得半干，裕英就开始忙活腌制的活儿。她把豇豆倒进大盆里，撒上粗盐，然后一遍遍地揉搓。盐粒裹着豆荚，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忙碌的手上。 </p><p class="ql-block">“妈，你在做什么呀？这么香！”</p><p class="ql-block">院门被推开，家栋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进来，鼻尖嗅了嗅，径直往厨房跑。他凑到裕英身边，看着盆里的豇豆，眼睛亮晶晶的。</p><p class="ql-block">裕英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我在腌豇豆呢。这可是咱老家传下来的手艺，等腌好了，配粥、炒肉，都香得很。” </p><p class="ql-block">家栋蹲在一旁，小手托着下巴，好奇地追问：“妈，这腌豇豆，是不是还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啊？”</p><p class="ql-block">裕英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像是透过春风，看到了很远的过去。她缓缓开口：“这腌豇豆啊，背后藏着一段让人记一辈子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战争年代，敌人把山封了，红军战士被困在山里。”裕英的声音低沉下来，“那时候，战士们能找到野果杂粮填饱肚子，可就是没有盐。人缺了盐，身子骨就软了，哪还有力气打仗啊。”</p><p class="ql-block">家栋听得入了神，眼睛瞪得圆圆的，急忙追问：“那后来怎么办呢？战士们没有盐，得多难受啊。”</p><p class="ql-block">“这时候啊，山里有个烧炭人。”裕英接着说，“他能自由进出大山，心里头敬佩红军，总想帮着做点什么。后来他就想了个法子，让山下的老百姓多腌些豇豆，他每次上山烧炭，就挑着这些腌豇豆送进去。”</p><p class="ql-block">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暖意：“这些腌豇豆，不光给战士们补了盐分，更让他们知道，山下的乡亲们，一直惦记着他们呢。”</p><p class="ql-block">家栋的眉头皱了起来，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那后来呢？敌人有没有发现这个秘密？”</p><p class="ql-block">裕英的神情凝重了几分，轻轻点头：“后来，还是被敌人发现了。他们查到是烧炭人在给红军送腌豇豆，就把他枪杀了。”</p><p class="ql-block">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个烧炭人，为了红军，为了大伙的好日子，献出了自己的命啊。”</p><p class="ql-block">家栋的眼眶红了，咬着嘴唇说：“这个烧炭人太伟大了！敌人真可恨！”</p><p class="ql-block">裕英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语气渐渐平和下来：“为了纪念这位烈士，从那以后，湖北红安的家家户户，都学着腌豇豆。这手艺，就这么一代代传了下来。”</p><p class="ql-block">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那时候红军战士住在山洞里，乡亲们送腌豇豆的时候，还和战士们约了个暗号。只要在山洞口摆上腌豇豆，就说明这地方被敌人盯上了，乡亲们就不能再往这儿来。” </p><p class="ql-block">家栋恍然大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敬佩：“原来这小小的腌豇豆，当年还为红军站过岗、放过哨啊！真是太了不起了！”</p><p class="ql-block">裕英看着儿子一脸认真的模样，欣慰地笑了：“是啊，别看它不起眼，却藏着这么特殊的意义。所以啊，咱们得把这个传统一直传下去，不能忘了先辈们的智慧和勇气。”</p><p class="ql-block">说完，她把揉搓好的豇豆，一根根码进洗净晾干的坛子和玻璃瓶里，压实，密封好。阳光照在坛口的封纸上，瓶瓶罐罐里的豇豆，泛着淡淡的光泽。</p><p class="ql-block">这哪里只是一坛坛腌菜啊，这是一段红色的记忆，是先辈们用热血和勇气，酿出来的味道。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揭开坛盖，那股咸香漫出来的时候，裕英就知道，那些故事，那些精神，会和这腌豇豆的味道一起，在孩子们的心里，扎下根来。</p><p class="ql-block">过了十来天，坛子里的豇豆总算腌透了。 </p><p class="ql-block">这天傍晚，裕英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搬来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开坛。坛盖一掀，一股酸香混着咸香的味道瞬间涌了出来，馋得家栋直咽口水。</p><p class="ql-block">“妈，好香啊！”家栋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坛子里翠生生的豇豆，“能吃了不？”</p><p class="ql-block">裕英笑着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急什么，洗干净炒了才好吃。”她捞起一把豇豆，清水里过了两遍，切成小段，又从屋檐下取下一小块腊肉，切成薄薄的片。</p><p class="ql-block">厨房里，猪油滋滋地化开，腊肉下锅煸炒出油脂，香味飘满了整个小院。家英闻着味儿，从屋里跑出来：“妈，今天吃什么好东西呢？”</p><p class="ql-block">“你弟惦记好几天的腌豇豆炒腊肉。”裕英说着，把豇豆倒进锅里，铁铲翻炒几下，酸香和肉香缠在一起，更勾人了。</p><p class="ql-block">没一会儿，菜就端上了桌。红的腊肉，绿的豇豆，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裕英给两个孩子各盛了一碗饭，自己也坐下来，夹起一根豇豆放进嘴里。</p><p class="ql-block">“好吃！”家栋扒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喊。 </p><p class="ql-block">家英也尝了一口，眼睛亮了：“酸酸咸咸的，太下饭了！”</p><p class="ql-block">裕英看着他们吃得香甜，脸上满是笑意。这时，家栋忽然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看向家英：“姐，你知道这腌豇豆，还有个英雄故事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