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树一样活着》509

何家干

《像树一样活着》509

淘米水也没舍得倒，倒进旁边的大盆里，泡上昨天捡回来的蔫青菜。等会儿泡软了，择掉老叶，又是一盘清爽的下饭菜。

正忙活着，食堂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早班的门卫老张。他搓着手哈着气，笑着冲裕英喊：“过裕英啊，今儿的路扫得真干净！我刚进来，一脚没打滑，可比昨儿强多了。”

裕英手里的水瓢没停，抬头笑答：“嗨，这不都是该做的嘛。大伙儿踩着冰碴子上班，摔着了可咋整。”

老张凑到灶台边，伸手烤着火：“也就你心细。天还没亮透呢，我就瞅见你在外面铲雪，那风刮的，啧啧。”

裕英摆摆手，转身去拿案板：“快别夸了，再夸我可得飘了。你先烤会儿火，等会儿饭熟了，先给你盛一碗热乎的。”

说话间，锅里的水已经滋滋地冒着热气，米香混着柴火的烟火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裕英挽起袖子，把泡好的青菜捞出来，麻利地择菜、洗菜，菜刀在案板上“笃笃笃”地响着，和锅里的咕嘟声凑成了一曲热闹的晨曲。

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裕英忙碌的身影上。她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听着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心里头透亮得很。

日子就是这样，一勺米，一瓢水，一铲子雪，踏踏实实的，就挺好。

三年时光，像铸造厂烟囱里的烟，轻飘飘地散了。裕英凭着一股子踏实肯干的劲头，托人介绍，进了镇上的信用社当炊事员。这份活儿比在铸造厂轻松，还能按时回家照应家里，对她来说，就像熬过漫漫长夜后，天边透出的那道光。她攥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暗自发誓，一定要把活儿干得妥妥帖帖。

清晨的阳光，柔柔和和地洒进信用社的大院，给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暖金。裕英总是第一个到，挎着菜篮子走进后厨，刚系上围裙，就听见王经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裕英姐，今天可得多做点菜！”王经理脚步匆匆，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中午有几个大客户来谈业务，招待的饭菜可不能马虎。”

裕英转过身，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拍着胸脯应道：“经理您放心，我这就去菜市场，保证让客户和大伙儿吃得满意！”她的声音脆生生的，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笃定。

挎上菜篮子，裕英的脚步轻快得很。一路上，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菜单——红烧肉得炖得软烂入味，鱼香茄子要酸甜适口，再配两道清爽的时蔬，荤素搭配才合适。

菜市场里早已是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鸡鸭的叫声，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粥。裕英熟门熟路地穿梭在摊位间，挑菜的眼神毒辣得很，青菜要挑叶嫩根壮的，猪肉要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手指一捏，便知新鲜与否。

她在一个青菜摊前停下，指着摊子里水灵灵的青菜问：“老陈，今天的青菜怎么卖？”

摊主麻利地扯了个塑料袋，笑着回话：“一块钱一斤，刚从地里摘的，新鲜得很！您多称点，回去炒着吃、做汤都香！”

裕英点点头，挑了一大把青菜，又去肉摊割了三斤五花肉，买了条鲜活的鲫鱼，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赶。

回到信用社后厨，裕英就像上了发条的钟，一刻也不停歇。切菜的“笃笃”声、炒菜的“滋滋”声、炖汤的“咕嘟”声，在小小的厨房里交织成一曲热闹的乐章。她掂勺的动作娴熟利落，葱姜蒜下锅爆出香味，五花肉煸炒出油脂，加酱油、冰糖慢炖，不一会儿，浓郁的肉香就飘满了整个大院。

中午时分，职员们陆陆续续走进食堂，刚进门就被香味勾得直吸鼻子。王经理闻着味儿凑过来，看着餐桌上色泽诱人的几道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裕英姐，您这手艺真是绝了！比外头大饭店的厨师做得还地道！”

裕英正在给大家盛饭，闻言连忙摆摆手，笑得眉眼弯弯：“王经理您太客气了，我就是随便做做，大家吃得开心，我就知足了。”

年轻的会计小李端着饭碗凑过来，看着裕英额角的汗珠，好奇地问：“裕英姐，您每天又买菜又做饭，还得打扫厨房，一个人咋忙得过来啊？我们看着都觉得累。”

裕英擦了擦汗，拿起毛巾擦着桌子，笑着回道：“习惯了就好。以前在铸造厂，三十多号人的饭都是我一个人做，这点活儿不算啥。能帮上大家的忙，我心里也高兴。”

裕英有个雷打不动的原则——绝不占公家一丝一毫的便宜。每天吃完饭，不管剩下多少饭菜，她都不会往家里带。有时候剩得多了，王经理看着心疼，总劝她。

“裕英啊，这些剩菜你带点回去吧，扔了怪可惜的。”王经理指着桌上没动几筷子的红烧肉，皱着眉说。

裕英却摇摇头，态度坚决得很：“不了王经理，公家的东西，我不能拿。倒了是有点可惜，但规矩不能破。”她的眼神清亮又坚定，让王经理忍不住暗暗敬佩。

裕英不识字，更不会记账，但她心里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账。每天买完菜，花了多少钱，买了些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晚上下班前，她总会找小李报账。

“小李啊，今天买了三斤青菜，一块钱一斤；三斤五花肉，八块钱一斤；还有条鲫鱼，五块钱……”裕英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地报着，生怕漏了分毫。

小李一边听一边记，笔尖在账本上沙沙作响。每次核对，裕英报的账都分毫不差，他总是忍不住感慨：“裕英姐，您这记性真好，比账本还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