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3日星期六浙江省嘉兴市（月河古镇）

郑岗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南湖郁锦香酒店的玻璃幕墙上，整座建筑像被镀上了一层淡金。我推开酒店厚重的旋转门，冷气与暖光交织扑面而来。门前那辆白车早已驶离，只剩几片落叶静静躺在广场边缘。昨夜的雨让空气清冽得近乎透明，棕榈叶尖还挂着水珠，一滴一滴，敲在石阶上，像是这座城市的晨钟。

走出几步回望，Golden Tulip的招牌在微光中依旧清晰。圆形广场中央的雕塑被晨光勾出轮廓，像一位沉默的守夜人正悄然退场。远处高楼的剪影在薄雾里若隐若现，而我脚下这条路，正缓缓将现代都市的喧嚣甩在身后，通向另一段时光。

没走多远，一块刻着“月河”的巨石静静立在路边，红字如朱砂点睛。石旁那枚徽章我认不出来历，但几株红叶树正热烈地燃烧着秋的余烬，落叶铺成的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我忽然明白，有些地名不是写在路牌上的，而是刻在风里、落在脚下的。

再往前，一座老石桥横跨小河，藤蔓如岁月的笔触爬满桥身。河水静得像睡着了，只偶尔有片叶子轻轻划破倒影。桥那头，一位穿红外套的身影驻足良久，仿佛在等什么人，又仿佛只是贪恋这一刻的宁静。我放慢脚步，不忍惊扰这幅活着的水墨。

转入水乡小巷，白墙黛瓦的屋舍静静伫立，垂柳的枝条轻点水面，像在写一首无人读懂的诗。河道如镜，把整个世界温柔地翻转过来。石栏上的灯笼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光晕在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温暖。我忽然想，若能在此处租一间临水的小屋，每日听橹声、看云影，该是多大的福气。

一堵爬满藤蔓的老墙吸引了我，红黄交织的叶子像是自然绘就的壁画。屋檐下那只黄灯笼微微晃动，仿佛昨夜的灯火还未熄灭。破损的瓦片不显颓败，反倒透出一种坦然的沧桑——它不必完美，它只须真实地活着。

街角的小吃摊已支起炉灶，绿色篷布下蒸腾着白气。摊主翻动着锅里的食物，动作熟练得像在演奏晨曲。几只彩色气球拴在摊边，随风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行人三三两两走过，有人驻足买一碗热腾腾的粢饭糕，热气扑上眼镜，笑骂一句“冻煞了”，又心满意足地走开。

穿过一道拱廊，砖石缝隙间渗出湿意，木窗紧闭，仿佛还在梦中。尽头透进一束光，照亮了悬在半空的红灯笼，也照亮了石板路上斑驳的岁月。我忽然觉得，这样的走廊像是时间的隧道，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回音里。

河边的船缓缓划过，船头分开水面，又在身后悄然合拢。对岸的黑瓦白墙倒映水中，被涟漪揉成一片朦胧。远处的桥影若隐若现，天空虽阴沉，却不压抑，反倒让这幅画面更添几分沉静的诗意。

一处门洞静静立在巷口，拱墙上那幅水墨画里，两人对坐，似在论道，又似闲话家常。木门框漆色斑驳，铁栅栏上落了一层薄灰，唯有那盏灯笼红得醒目。绿色的“出口”标志与古意盎然的门洞并置，竟也不觉突兀——新与旧，本就该如此安然共处。

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两侧的木窗格雕花精美，却已褪色。秋意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整条街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我走得极慢，生怕脚步声惊扰了沉睡的记忆。

一条窄巷幽深，白墙上“做文明市民”的标语红得刺眼，却莫名让人安心——原来古意与现代文明并非对立。复古的灯笼挂在墙角，一束光斜斜打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像一句温柔的注解。

古街上店铺陆续开门，屋檐下的雕花在阴天里依然清晰。行人撑伞缓行，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倒影。湿润的石板映着灰天，整条街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彩，静谧中透着生活的温度。

石桥中央的喷泉忽然启动，水花四溅，在冷空气中腾起一层薄雾。桥两侧的白墙黑瓦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垂柳轻摆，仿佛整座古镇都在轻轻呼吸。

河边的茶桌已摆开，遮阳伞整齐排列，像在等待一场未至的聚会。石栏上的绿植沾着露水，远处石桥上行人往来，动静之间，皆是生活本真。

沿着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垂柳拂过肩头，像谁在轻轻打招呼。几个老人在远处散步，背影缓慢而坚定。阴天的光影让飞檐翘角的轮廓格外分明，仿佛每一笔都是古人留下的签名。

一座刻着“山”字的石牌坊立在路口，对联字迹模糊，却不妨碍它庄严地守望。石阶蜿蜒向上，通向不知名的深处。几位行人拾级而上，背影渐渐融入树影之中，像走进了一幅古老的卷轴。

小径两旁的树已染尽秋色，红橙绿交织，美得不真实。石凳静候，路灯低语，落叶铺成的地毯柔软得让人想躺下。远处那座飞檐翘角的建筑，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梦境。

一棵红枫立在小径尽头，火焰般的叶子在风中轻颤。树干裹着白布，像被细心呵护的老人。石砖路通向远处的传统建筑，落叶静静覆盖，仿佛时间也在此处放慢了脚步。

我继续走着，阳光穿过巷口，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位男子迎面而来，衣角被风轻轻掀起，又落下。我们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说话，但那一刻，仿佛共享了整座古镇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