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砚边·续

清荷

　　不知过了多久，檐下的雪声渐渐轻了，风也收了性子，只余下窗棂外的一片清寂。我抬眼望去，天光大亮，雪停了。

推开窗，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裹着雪后特有的干净气息。院中的石榴树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枝桠像缀满了细碎的玉屑，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惊得院角的腊梅轻轻晃动，抖落一身银霜，香味借着风势，悠悠地飘进书房里。

晨光已经漫过窗棂，落在宣纸上，把纸页映得愈发莹白。我俯身，执起那方徽墨，开始细细研磨。

墨锭与砚石相触，沙沙的声响，在这雪后初霁的静里，格外清晰。清水渐渐被染成深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松烟的香气愈发浓郁，混着茶香、梅香、雪的寒气，在书房里交织成网。研墨的动作慢下来，腕间的力道匀了，心里的那些杂思，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像墨汁里的烟絮，缓缓落定。

墨浓了。我放下墨锭，取过一支狼毫，在清水中润了笔，再往砚台里轻轻一点。笔尖饱蘸了墨汁，黑亮的墨色，在雪白的宣纸上，凝住了一瞬的迟疑，随即，手腕轻转，落笔便是一道舒展的弧线。

写什么呢？不必是工整的律诗，不必是严谨的碑帖，就写这雪夜的心境吧。写檐角的雪落，写炉上的茶沸，写砚边的墨香，写窗棂外的腊梅，写枝头的麻雀，写儿时炕头的暖意。笔尖在纸上游走，墨色在纸间晕染，时而轻如蝉翼，时而重如磐石，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细碎美好，都跟着墨痕，一点点洇染开来。

写到酣处，索性放下笔，起身踱到窗边。远处的屋顶，雪色皑皑，像一幅留白甚多的水墨画；邻家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的炊烟，在晨光里，与淡淡的云气融在一起。几只麻雀落在院墙上，啄食着雪地里的残粒，叽叽喳喳的，给这寂静的雪后，添了几分生气。

回身再看案头的宣纸，墨痕已干了大半，那些字迹，在雪光里，竟也带着几分温润的光泽。我斟上一杯热茶，抿了一口，暖意漫过喉咙。阳光渐渐高了，落在砚台里，墨汁泛着细碎的金光。

雪落听禅，茶沸煮雪，墨尽书心。原来这寻常的雪夜，竟藏着这般妥帖的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