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金门战役 27 结合打大嶝的经验教训，谈了渡海作战应注意的问题

【湖湘之子】

回顾金门战役 27 结合打大嶝的经验教训，谈了渡海作战应注意的问题

解放大嶝与增援古宁头—忆金门战斗中的第259团

原第259团团长 曹国平

近年来，军内外发表了一些有关金门战斗的回忆录和评论文 章，大都没有提到第29军第87师第259团；即使提到也是两三句话 带过，语焉不详；还有张冠李戴的情形，把259团的事写在别的单位 头上。作为259团当年的团长，我想我有必要有责任说清历史事 实，介绍烈士事迹。

在写这篇回忆时，我采用了周宝元、顾来根、徐世民、李广林等 .259团老同志提供的一些基层的情况。在此我向他们表示感谢。

1949年9月底，我团打到福建省同安县沿海，从西向东，解放了刘五店、沃头等地，并进驻莲河一带，同大嶝岛隔水相望。

大嶝岛东西长南北窄，呈倒三角形，西北部为平坦的盐田， 东南部为丘陵地，与同安沿海相隔约一公里半到两公里多，南距金 门岛约八到十公里，是金门敌人监视大陆的前哨，也是防卫金门的 屏障。我们从海边看得很清楚，大嶝岛北岸的敌人在构筑工事，准 备顽抗。我们向上级报告了这个情况，上级命令严密监视岛上敌 人动向，并做好渡海解放大嶝的准备。

大嶝同大陆相隔的海湾水不很深，涨潮时要坐船，退潮时水浅 处到人腰部，水深处达到人的胸部以上，可以涉渡。但水底都是烂 泥，行走困难。每日夜落潮两次，落潮时间甚短。

为了解岛上敌情 和海湾水情，我们派团部侦察排排长周宝元等夜间落潮时涉水上 岛侦察。他们每次去四、五个人，在岛上可活动半小时。人多了怕 暴露，时间长了怕涨潮回不来。三班长李古荣最后一次带人去侦 察，还捉回三个俘虏。

从侦察得知，岛上守敌是国民党第二十二兵团即李良荣兵团 第25军第40师两个团，其118团是由国民党空军机场守卫部队改编 的加强团，都是老兵，大部分是河南人，而且是美式装备，训练较 好，曾警卫过南京机场。其119团是由保安大队性质的地方武装编 成的，大都是福建人。40师指挥部设在大嶝岛东南角的阳塘。

10月9日夜8时，天空急风细雨，大嶝岛上云雾迷茫，我团趁 海湾退潮，三个营兵分三路，向大嶝岛东部发起攻击。

无论团指挥 员和战士，都是涉水过海。前边的同志手牵着绳子登上大嶝岛，把 绳子紧紧拴在岸上，后面的同志就手扶绳子涉水前进。

由于水深和 缺乏经验，有的枪管灌进了海水和烂泥，枪栓拉不开了；有些弹药 被海水泡湿，不能用了。因被海水浸湿，所有的手表都不走了。只 有我的防水夜光表，是解放济南后分的战利品还可用。否则，快天 亮了也不知道，不能及时做好攻击敌人的准备工作，那就会影响战 斗的胜利。

部队登陆后，先打垮了岸边的敌人，1营在西，2营在东，3营 在中间，分头向纵深猛插，计划在岛东南角的阳塘会合，团指挥所 紧跟8营前进，各路进展都很顺利。

1营很快占领了岛西南部的 嶝崎、双沪，2营很快占领岛东部的东蔡，3营也攻占岛中央的小 高地，团指挥所到达田境以南。

1营还报告，他们在前进途中，同 从岛西南部登陆的28军84师251团侦察连相会。

也是由于缺乏经验，部队登陆后分头向纵深猛插，没有消灭岛 北岸沿海各个地堡内的敌人。

有一位后上岛的后勤人员，以为地 堡内的人是自己人，他闯到地堡跟前，被敌人发觉捉到堡内。还有 一位侦察兵，也同样被敌人捉住。后来侦察兵挣脱了身子，跑到团 指挥所报告，我们便下令2营派部队把北岸地堡内的敌人肃清，共 抓获敌40多人，其中还有一名副营长。

10日上午，岛南部的敌人得到金门方面的援兵，开始向我反 扑。

大嶝岛的地势是南部比北部高，阳塘背后的高地高41.6公尺， 是全岛的制高点。敌人居高临下，连续向我反扑，火力很猛。

有一 次约一个排的敌人，竟打到我团指挥所附近。我们凭借屋后田埂 当工事，团部人员以及侦察排、通信排均加入战斗，才打退敌人。

这 时我们的处境相当困难。上岛时带来的炸药包受潮不能用，迫击炮 也只带来一门半，即一门整炮和一个炮身，炮弹也只带过来三发。 当时海水又涨潮，后方的人过不来，连电话也打不通。手榴弹已打 光了，只好派人到岛北部地堡内和敌人尸体上搜寻。

打到下午1时，我们考虑这样顶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援兵上 不来，弹药也来不了，而敌人完全有可能从金门再运援兵来，今晚 一定要拿下阳塘解决战斗!

我们召开了紧急会议，分析了敌情，决 定部队在下午4时半后开始，分成小组，利用山沟洼地，三三两两， 一枪不发隐蔽前进，尽量接近敌阵。

各单位依计而行，到黄昏以 前，不少战斗小组已渗透到敌人阵地跟前构筑工事。这样一方面 造成敌人错觉，使敌人以为我们正在准备夜间攻击，以此动摇敌人 向我们反扑和坚守阵地的心理；同时为我们向敌人进攻作必要准 备。

10日下午6时半，我们仅有三发炮弹的迫击炮开始射击。

第一 发炮弹打到敌人指挥部附近，第二发打到敌人制高点，第三发打到 阳塘和41,6高地之间。

这样，敌人认为我们开始试炮，准备炮火攻击，本已动摇的决心更加动摇；同时，我们各战斗小组也纷纷出现 在敌人眼前，同敌人短兵相接。

敌人那知道我们仅有三发炮弹!听 到三声炮响，以为我们要大举进攻，其指挥部率先向东海岸跑，要 趁夜间退潮时涉水逃往小嶝岛。发现这个苗头，我们的部队便发 起猛攻，打得敌人乱成一团。

10日下午9时，除一部分敌人跑到小 嶝岛，其余的，有的被打死打伤在海滩上，有的被淹死在海水中，被 退潮的海水卷走。

11日天亮时，我到海边看到海滩上横七竖八，一 大片敌人的尸体和伤兵。

10日午夜战斗结束，大嶝岛完全解放。我们共俘虏敌人官兵 一千多人。

出我们意料之外，俘虏当中还有敌十二兵团即胡琏兵 团第18军第11师第31团的官兵。他们供认，他们是9日刚到金门 海域，就被派到大嶝岛来增援的。我们原以为，大嶝岛上敌人只两 个团，实际上我们是同约三个团的敌人作战。

解放大嶝岛有重要的军事意义。

首先是破除了金门守敌的屏 障，为我军攻击金门提供了跳板。后来兄弟部队攻击金门，很多是 从大嶝岛乘船启航的。

其次是抓获了敌十二兵团的官兵，得到了 胡琏兵团移防金门的重要情报。我们把这些情况都上报了，把重 要的俘虏也上送了。可惜没有引起上级的重视。

二

我团在解放了的大嶝岛住了一夜，12日就奉命趁海湾落潮涉 水返回大陆，到沃头一带驻扎，准备参加解放金门。当时87师师部 驻泉州。我团被指定参加解放金门，归28军指挥。

开始上级赋予我团的任务是作为第一梯队，在金门岛西北角 的古宁头登陆，扫清古宁头的敌人，并占领古宁头以南的高地，协 同兄弟部队向金门县城进攻。

我到28军指挥所开了三次会。在最后一次会议上，我结合打大嶝的经验教训，谈了一些渡海作战应注 意的问题。

一是要注意风向和潮汐的变化。

我说：“渡海作战与陆 地作战不同。木船到了海里，不听我们指挥，航向和航速都受风力 和潮汐的影响，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要注意掌握风向和潮汐变 化的规律。

我们打大嶝时，有的同志负重伤躺在海边，没有及时运 走，后来海潮一涨把他淹死了，令人痛心。

二是登陆时船不能靠 岸，人下船后要涉水走一段路，水下有淤泥约30—50公分，连水共 深1到1.4公尺。因此，带的弹药要注意保护，否则就会受潮而不 能用，要估计到弹药会有损失。

三是胡琏兵团部队已到金门，金门 敌人兵力增加了多少?上级应认真查清。”

我说的这些话，似乎没有引起上级的注意。

不料过了几天，上级把我们的任务改变，由85师253团担任攻 击金门的第一梯队，叫我团改任第二梯队。当时我思想不很通。

首 长们解释说，253团进入福建后打仗不多，打厦门担任第二梯队也 没有渡海，因而求战心切；259团进军福建后仗打的不少，加上天热 雨多病多，减员较多，解放大嶝岛又打了胜仗，打金门应该让253团 作第一梯队。259团作第二梯队，也不会没有仗打。

首长们反复劝 说，我只好服从命令。首长们还指示，打金门我团受28军指挥，但 战前准备工作暂受85师领导；还要我们把已有的船，交给253团。

我同253团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同志也见了面，向他们介绍 了打大嶝的经验，并把船只拨给他们一些。

作为第二梯队，我们不 能放松准备，要继续派人四出找船。那时福建沿海都刚解放，群众 觉悟程度不高。有些船主把船隐藏在河叉里和芦苇丛中，人也躲 藏起来。

我记得我们在一个村庄背后河边上的草堆里，找到一条 小型机动船。找到船又找不到船工，真是困难重重。

我们的驻地沃头，位于厦门岛和金门岛中间偏北，正南面是小金门岛。站在海边，能看到这三个岛。

10月中旬，我们就看到大小金门岛之间，停泊着一些轮船。从望远镜中，能看到不少敌人在金 门上岸。我记得还有胡琏兵团的两个兵，从金门泅水到沃头向我 们投降，说胡琏兵团已从广东汕头移到金门。我们把这些情况都 向上级作了报告，可惜仍然没有引起上级的重视。

三

10月24日深夜，253团同28军的244团、251团一起，作为第一 梯队，发起了对金门的攻击。

25日早晨，我守在报话机旁，听到253 团在古宁头登陆成功，并俘虏大批敌人的消息，内心自然也很高 兴，但想到我团在大嶝岛登陆后白天的苦战，总觉得战场形势变化 难测，还不能太乐观。

果然，天亮后不久，我从望远镜中就看到敌 人的坦克在金门北岸向我登陆部队轰击，敌岸上炮火和敌机猛烈 向我第一梯队船狂轰滥炸，海岸边升起一团团浓烟。结果所有第 一梯队过去的船均被焚毁。

同时，从报话机中传来不少情况，事隔多年，大多数记不清了， 而有些是难以忘记的。

例如：

25日清晨，听到244团向后方报告：“情况危急，情况危急!”

接 着就听到“哒哒哒”一阵冲锋枪响，报告立即中断。这表明该团指 挥所已受到敌人袭击。

从此，我再没有听到244团的消息。

25日傍晚，253团报告：“251团首长已同我团会合。”

25日夜间，253团呼叫：“请后方赶快增援。”

25日整天，眼看着金门岛上战火纷飞，枪声激烈，我们团上上 下下，谁不想赶快过海参加战斗!

但第一梯队没有一条船开回来， 我们全团临时征到几条小木船，大家都争着要上船到金门同敌人 拚个高低死活。85师师长朱云谦同志指示我们，要想办法多去人， 多带弹药，力争夜间登上古宁头。

我们根据船的容量，决定从7连、8连、9连和机炮连的重机枪排，挑选二百多名战斗骨干，主要是 老解放区来的老同志，登船待发。

这些同志斗志高昂，流血牺牲都 在所不辞。他们都把背包留下，并写上自己家乡亲人的地址，身上 尽可能多地带手榴弹，体现了“壮士一去不回还”的大无畏精神。

我 带领团司令部一些同志也上了船，但85师首长指示，既然去的部队 数量不多，多数部队还在后头，团首长应当留在后头掌握部队，硬是叫我下了船。

25日黄昏，我团增援部队由3营代理营长梅鹤年同志率领在沃头启航。其中8连同志乘坐的一条机帆船，不知是机件损坏还 是船工作弊，搁浅在岸边开不动。8连长韩正平带头跳下水，同大 家用力推船，推了很长时间也推不动，气得这些同志直跺脚。

梅鹤年同志共率领几条一桅一篷的小船和百多名战友，于26 日凌晨到达古宁头。

253团政委陈利华用报话机向后方报告，259 团3营的同志已经登陆，消灭了不少敌人，带来了一批弹药，对253 团鼓舞很大，提高了大家固守待援的信心，相信上级还会派增援部 队过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陈利华的报告。

然而，陈利华同志的希望落了空，从此之后，因为没有船，再也 没有部队增援过去。金门岛西北部的战斗规模逐渐缩小。

26日， 战斗只在古宁头半岛继续进行。同时，敌人的军舰飞机，不断向我 后方沿海一带轰炸扫射。

26日下午，253团同后方的无线电联系完全中断。显然，金门 之战已近尾声。

突然，我接到85师指挥所命令，叫我派人到古宁头 去接253团陈政委等同志回来。85师首长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说 陈利华等二三十人，还坚持在古宁头海滩。这个命令要我们派少数 人过海，船上要留出空位，以便接人回来。

这时我们又找到一条小 汽船和一条机帆船，当即从2连、3连挑选出2连长冷广银等三十 多名战斗骨干，由1营教导员李凤池率领，乘坐这两条船于黄昏时分向古宁头开去。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望着这两条船逐渐远去，默默地祝愿他们 顺利完成任务。

但是事与愿违，两条船走到中途，就受到敌人军舰 炮火的轰击。我看得很清楚，他们毫不退缩，冒着敌人的炮火继续 前进。但这两条船没有完成接人回来的任务。

事实上，夜间古宁 头已完全被敌人占领，海滩也已被敌人控制。这三十多名同志的 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27日早晨，从古宁头方向还传来断断续续的 枪炮声。我用望远镜隐隐约约地看到，那条小汽船似乎搁浅在古 宁头海滩上。

四

金门之战就这样结束了。我们259团共有230多名干部战士奋 不顾身地投入战斗，没有一个人回来。他们大多数人已牡烈牺牲， 我们应当永远纪念他们。

金门失利的根本原因是骄傲轻敌。本来解放平潭岛、大嶝岛 和厦门岛都有不少教训，但因为这些仗最后都打胜了，于是对许多 教训都不放在眼里，该重视的问题也不重视。明明知道敌人已增 兵金门，也不采取相应的措施；没有查清敌情，就仓促发起攻击。

再一个原因是对渡海作战的特点缺乏认识，准备不足，船只不 够。对潮汐的变化规律没有研究，第一梯队刚登陆就退潮，船只搁 浅回不来；第二梯队“欲渡无舟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一梯队在 金门岛上孤军作战。另外，对船工的教育和组织都不充分。

还有一个问题是组织指挥比较乱。十兵团没有出面统一指 挥，我们259团建制属87师，兵团指定85师师长带着我们归28军指 挥，同时28军又规定登陆金门的部队由82师指挥。

当然，都是人民 解放军，上级指定谁指挥我们都要服从，都应当坚决完成任务。过去战场上这种情形也很多，这也是我军的优良传统，但是象金门作 战那样不断改换指挥关系，形成了多头领导是少见的。我们对哪 个上级的指示都要听，都要尊重，而有意见有困难却不便多提。

也 正因为这样，目前有些军史战史，把解放大嶝岛写成254团，把25日 夜增援古宁头的两个连的兵力，写成是85师的，也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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