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身自遣记

柯钦花

半生情字磨成霜，余下光阴只向阳。

前半辈子，是围着讲台转、围着烟火忙，粉笔灰沾了衣襟，柴米油盐浸了鬓角，连脚步都带着急匆匆的赶。如今退了休，总算活成了“报复性躺平”的典型——天塌下来，也得先喝完这壶茶。雷打不动两小时的散步，是跟夕阳约好了的闲；铺开纸写写心得，是和自己唠唠嗑的欢。至于吃，哪有那么多讲究？白粥配咸菜，也能吃出三分清甜，毕竟，胃饱了，心就稳了，哪管什么山珍海味、玉盘珍馐。

旁人总爱追问：“后半生打算怎么过？”我笑答：“看一步，算一步，日子又不是算术题，非得列个公式才算明白？”

不久后，许是要升级成“奶奶”的。听人说，带孙比上班还累，这话我信，却也不怕。上班有考核的压力，带孙嘛，无非是多些啼笑皆非的忙。小奶娃软乎乎的手抓着你的衣角，奶声奶气喊一声，纵是手脚忙乱，想来也是甜的。只是提前打个预防针：届时我这“报复性不干活”的规矩，怕是要暂时作废，权当给岁月交份温柔的租子。

再往远了想，老到头发全白、步子蹒跚，一个人要怎么捱？偶尔刷到些关于衰老的片段，看着那些混沌度日的身影，心里难免咯噔一下，生出几分没来由的恐慌。便忍不住打趣自己：瞧你这点出息，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老了倒怕起糊涂来。转念又想起琼瑶的那段话，竟和我平日里念叨的生死观撞了个满怀。可不是嘛，生死有命，来去皆安，真若有那一天，脑子糊涂了，手脚不听使唤了，倒不如痛痛快快撒手，何苦拖累儿女，也糟践自己最后的体面。

同事说我这想法通透，我却笑自己是“嘴硬心软”。通透是真的，怕也是真的。怕的不是死，是老来失了尊严，成了别人的负累；怕的不是孤单，是清醒时看着自己一点点“生锈”，无能为力。

索性不想了。今朝有茶今朝醉，今日有步今日迈。

活着，就好好活。待人真诚些，做事随心些，不为积什么福报，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闲来泡一壶铁观音，看茶叶在水中舒展，像极了这半生的褶皱，慢慢熨帖；兴来写几行碎语，不求字字珠玑，只图个心安。

至于将来，管它是带孙的鸡飞狗跳，还是独处的悠然自在，亦或是老来的种种未知。能优雅时，便梳好头发、整好衣衫，做个清爽的老太太；就算糊涂了，也要努力不讨人嫌。

毕竟，这辈子，前半生为别人活，后半生，总得为自己活个潇洒自在，就算老了，也要老得有模有样，就算离开，也要走得平静坦荡。

人间一趟，不过是一场体验。尽兴而来，体面而去，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