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雪落观音寺》

燕东皓月

作者：王学勤(燕东皓月)

美篇号：236271

插图：摄影

雪落观音寺

黎明即起。有些凉意，我推开家门，只见一片素白漫过阶前，把青石板的缝隙都填得瓷实，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净。

沿着每日散步的路，我走向观音山森林公园。雪是在子夜悄然而至的。观音寺的铜铃没响，檐角的兽吻垂着冰棱，像被时光冻住的叹息。

佛殿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透过窗子，在雪地上洇出一圈浅暖。檐下的积雪簌簌坠落，落在香炉的残灰里，发出细碎的响，倒像是香客未燃尽的祈愿，在寂静里慢慢化去。我沿着被雪覆盖的回廊走，脚印陷在雪里，又被新的落雪悄悄填满，像从未有人走过。

大雄宝殿前的腊梅开了。细瘦的枝桠弯着雪，黄蕊却从素白里挣出来，透着点倔强的暖。雪落在花瓣上，并不融化，倒像是给那点黄镶了层银边，禅意便在这冷暖相济里漫开来——原是最冷的天，偏有最执着的香；最素的景，偏藏最生动的色。

老法师在佛前打坐，袈裟的一角垂在蒲团上，与地上的雪色相融。我轻步走近，见他面前的铜炉里，檀香正袅袅升起，烟线在穿窗的寒风里微微倾斜，却始终不散。“雪是天地的袈裟。”法师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落下来，是要把万物的褶皱都抚平。”

我望向殿外，观音像前的供桌积了层薄雪，连烛台的铜沿都白了。平日里香烟缭绕的佛堂，此刻被雪滤得清净，菩萨的眉眼在昏灯下更显慈悲，仿佛正看着这漫天风雪，也看着风雪里那个试图寻悟的我。忽然懂了，雪的覆盖从不是遮蔽，是让喧嚣暂时退场，好让心看清本真的模样——就像这寺，平日里香客往来，人声鼎沸，唯有雪落时，才显露出它最初的寂静：不过是几间屋，几尊佛，几颗向佛的心。

绕到后院的竹林，雪压得竹枝弯成弧线，却不折断，绿竹在素白里透出清亮的翠，像水墨画里最见力道的那笔勾勒。有竹叶不堪重负，抖落一身积雪，雪沫簌簌落在我的鞋上，冰凉的触感竟让人清醒——原来承受不是屈从，是像这竹，弯而不折，在负重里藏着向上的劲。

天微亮时，雪停了。朝阳从东边的山坳里漫出来，给琉璃瓦上的雪镀了层金。扫雪的小沙弥握着竹扫帚，一下下扫过回廊，雪尘扬起又落下，在晨光里闪烁如碎星。他哼着不成调的经文，扫帚划过雪地的“沙沙”声，竟比任何梵音都更动人。

我站在放生池边，看冰面映着雪后的晴空，白与蓝在水里相融，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池。忽然有片雪花从枝头坠落，恰好落在冰面的裂痕上，那道细微的缝，竟被这最后的雪轻轻吻住。

原来禅从不在经卷里，它在雪落的寂静里，在竹枝的韧性里，在腊梅的执着里，在扫雪人哼出的不成调里。它是天地的留白，是万物的自洽，是知道无论多厚的雪，终会化成滋养春芽的水；无论多深的夜，总会等来照破迷雾的光。

雪落观音寺，落的不是雪，是让心归位的提醒：净，不在外境，在己心；悟，不在远求，在当下。

2025.12.13

感受到这份宁静与深意，真好。其实生活里的许多瞬间，就像这场雪落，看似寻常，却藏着悄悄浸润人心的力量。

有些画面和瞬间，就像落在心湖的石子，哪怕过了很久，荡开的涟漪也不会真的消失。

笔者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