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周末,总觉得格外短促。既要陪爱人去走走近郊的这山那峰,又惦记着跟文友结伴去转转远方的大川名山。一周就两天的闲暇,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够。<br>这不,刚从上饶灵山的云雾间折返,就接到同学苏总的电话,说是趁着十月小阳春的晴好,想邀上几个老同学一同回天宝,去萝卜岭走走。 一晃就是周末,众人如约齐聚天宝。虽已至大雪节气,今日却是天朗气清,暖意融融,正是适宜登山赏景。车停都头村,沿机耕道徒步前行,不过十来分钟,就已到得萝卜岭脚。<br>萝卜岭为天宝至北。于此处放眼天宝,莽莽群山自北出,向东延,往南展,绕西回,形如游龙横亘天地,势若巨澜奔涌不绝。 见我驻足观望,素有“地宝”之称的苏总凑上前来,手指群山一一向我解说:“左前方那座巍峨耸立的山头,便是婺源和天宝交界的最高峰——大油山,海拔足足909米;再往前那一整片袒露出泥、石山体的,就是开采了四十年的大理石矿山——岩山;顺着山势往南是南风岭,翻岭过冈就是婺源长溪。正对面的山头,你应该熟悉吧?”<br>“哦?我倒真有些印象,莫不是蒙岭?”我只晓得南风岭、蒙岭都有通往婺源的古道。 “没错,横龙岗过去就是你们村子通婺源港头的蒙岭;再往前,是通湘湖的芦岭、同瞻尖。注意看,折弯处往西低缓下去的那一串山岭,依次是砂子岭、茅屋岭、白煞岭和佛儿岭,最后兜兜转转回来,便是我们此刻所站之处——萝卜岭。”<br>不愧是地宝,信手所指之处,皆能如数家珍。而这恰好合了我偏爱探寻“古老”的脾性,于是我俩索性落在后面边走边聊。 <p class="ql-block">萝卜岭并不算高。约莫一刻钟光景,队伍打头便传来消息,说已看到了亭子。于是紧走几步登上岭头,说是亭子,立在眼前的却是两堵石墙顶着几块水泥板,实在是简陋的出人意料。见众人都有几分失望,家在附近村子的奀胜立马出来解释。这条岭原先叫做“龙步岭”,只是后来被谐音叫成了萝卜岭,从岭头往南分水的山陂到岭脚下的水田,建国前都归他们彭家庄的陈姓家族所有。那时的萝卜岭不光石阶齐全、亭子完整,甚至边上还建有一间耳房。数百年来,族里也一直都派人在岭上居守、亭中施茶。直到今天,村里还有一位在这亭子里出生,叫作“亭生”的老人健在。</p>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天宝人,我对家乡的古道、路亭也算略知一二。天宝素有盆地之称,山环峰绕本是寻常景致。好在先民们世居于此,早在连绵群山中辟出条条通途,并依着山形地势,给这些山道各自安上了颇具乡土韵味的名称:南风岭、蒙岭、芦岭、砂子岭、白煞岭、萝卜岭、茅屋岭、佛儿岭。又根据路途远近崎岖不同,遵循“三里一路亭,五里一茶亭”的规制,建起众多亭子,以便乡民劳作憩息、进出避雨。只是时光流转,交通工具迭代更新,那些曾经承载交通使命的古道大多已荒废闲置,原有的路亭、茶亭也因无人打理,渐渐坍塌损毁,不复往日模样。 见众人都对古道茶亭饶有兴趣,地宝再次接过话茬,细细道来:“天宝自古就以盛产粮食享有“金天宝”之称,而浮东最有名的南安坦米市,恰巧在离天宝不远的浮休大道边上。于是天宝各村各族出资出力,修建了这条起自天宝都头,经干坑、东埠,最终续接浮休大道的萝卜岭古道。数百年来,世代天宝乡民肩挑一箩箩大米,沿着萝卜岭、干坑、东埠的山道,一路跋涉到南安坦,将米粜给米商后,再寻盐铺兑上十几斤淮盐,方才扯腿匆匆赶回家乡。” 一路走,一路聊,下岭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再转弯时,前方田畈边上一簇房屋赫然映入眼帘,干坑到了。 愈靠近村庄,愈是忍不住频频回头,萝卜岭就静静地卧在身后。说实话,它真的不高,也算不得远。可这份牵绊,却让我难以移开目光。谁能懂,一个离乡多年的天宝人,对故土的牵挂早已在心底凝成了挥之不去的念想。总盼着能时常回到这些古道上走走,拂一拂石阶上的陈年旧苔,摸一摸路亭上的残砖断瓦,盼着在指尖轻触的瞬间,能悄然接住故土年年岁岁沉淀下来的时光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