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爷子盯着墙上那处空白看了小半年。儿女们几次说要买幅印刷画挂上,他都摆手:“不急,再寻寻。”</p><p class="ql-block">生日那天,大孙子搬来个扁长的木箱子。“爷爷,您瞧瞧这个。”拆开包装,是幅油画。画面徐徐展开时,屋里闲聊的儿孙们都静了下来。</p><p class="ql-block">最先看过来的是那对丹顶鹤。左边那只昂着脖子,红顶子像颗饱满的枸杞,喙尖朝着画外的天,仿佛下一秒就有清亮的鹤唳破纸而出。右边那只正低头,细长的腿没在青草丛里,专注得像在数露珠。羽毛的纹理一根根的,颈子那抹黑过渡到翅尖的白,柔得像是能摸出温度。</p> <p class="ql-block">松树是从右下角斜伸进来的,松针一簇簇苍苍的。竹子依在鹤脚边,三两竿,叶子疏疏朗朗的。最妙是那些红果子,藏在枝叶间,小灯笼似的,给整片青绿调子点进几星暖。远山只用淡青抹了轮廓,雾蒙蒙的,把热闹都让给了前景。</p><p class="ql-block">画左留白处题着几行诗:“松竹常青鹤延年,山静风清福自全。”底下两方小印章,一阴一阳,朱砂色沉甸甸的压住了纸。</p><p class="ql-block">“这画风……”老爷子凑近了看,“像郎世宁的路子,可又是油画。”他手指虚虚抚过鹤的羽毛,“瞧这光影,像是午后从西窗照进来的暖光。”</p> <p class="ql-block">小孙女指着红果子:“这是南天竹吧?奶奶以前说,这个又叫吉祥草。”</p><p class="ql-block">“对,对。”老爷子眼里有光晃着,“松、竹、鹤、南天竹……都是好寓意。这画家懂。”</p><p class="ql-block">儿媳妇端了茶过来,也站在画前看了好一会儿:“挂这儿正合适,沙发靠着,抬头就能看见。那两只鹤,一动一静,像在说话似的。”</p><p class="ql-block">儿子们已经拿来尺子和钉子。老爷子亲自比划着高度,不偏不倚,正在客厅主墙的正中。画挂上去的刹那,午后真实的阳光正好从阳台斜进来,轻轻落在画中松树的树冠上,那些油画颜料里的细微金粉,竟隐约地亮了一下。</p> <p class="ql-block">“真好啊。”老爷子退后两步,看看画,又回头看看一屋子忙活着摆果盘、泡茶的儿孙。没人再说什么吉祥话,但满屋子的松青色、鹤羽白、果子红,还有那些含在光影里的安静的生命力,已经让整个客厅都暖融融地活泛起来了。</p><p class="ql-block">小孙女把洗好的葡萄放在茶几上,抬头又看了一眼画:“爷爷,以后那只抬头的鹤要是叫了,您可得告诉我们呀。”</p><p class="ql-block">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舒服地往后靠了靠:“那咱们可得都听好了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