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面孔

唐乃杰

作者／唐乃杰

编辑／梁海梅

文学导向／婉如

散文

　　海浪的面孔，从不是静止的。它在晨光初露时是银白色的，轻轻舔着沙滩的边缘，像一只温顺的兽，在梦中低语。那时的浪，仿佛带着露水的呼吸，一层层铺展过来，又悄然退去，只留下湿润的痕迹，像是大地刚醒时眼角的泪光。

我常坐在礁石上，看它变幻。同一片海，同一股潮，却在不同时刻露出不同的神情。午后的浪是躁动的，带着阳光的灼热，猛地撞向岸边，碎成千万颗晶莹的星子。那一刻，它的面孔是激烈的，是呐喊，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冲动。我甚至觉得，它想抓住什么，又不得不放手。

　　而到了黄昏，海浪便沉静下来。橘红的天光洒在起伏的波面上，它缓缓推进，像一位老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家。这时的浪，不再急于表达，只是低低地、一遍遍诉说，仿佛在回忆什么，又仿佛在告别。它的面孔模糊了，与暮色融为一体，只剩下节奏，像心跳，像呼吸。

有时，风大起来，海便换了另一副模样。浪头高高卷起，如雪崩般倾泻而下，发出轰然巨响。那不是温柔的絮语，而是怒吼，是挣扎，是天地间一场无人见证的搏斗。我站在远处，竟生出几分敬畏——原来海浪也有愤怒的面孔，也有它无法平息的痛楚。

　　可无论它如何翻腾、咆哮或低吟，最终都会回归平静。退潮时，海水缓缓撤离，像一场漫长的告别。沙滩裸露出来，留下贝壳、海草，还有一道道波纹的印痕。那是它来过的证据，也是它面孔的余韵。

我忽然明白，海浪的面孔，其实是时间的面孔。它不说话，却用一次次涌来与退去，刻下光阴的纹路。它没有固定的模样，正如我们每个人，在不同境遇中，也会露出不同的神情——欢笑、沉默、愤怒、悲伤。

但只要还朝着岸奔涌，它就始终活着。只要还在呼吸，我们也就仍在表达。

于是我也成了岸边的倾听者。不追问它从哪里来，也不问它要到哪里去。我只是看着，听着，任那千变万化的面孔，在我心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潮痕。

七律·海浪的面孔

怒浪排空雪作魂，奔雷卷地海天昏。

千重银甲争崩岸，万古苍龙欲噬门。

风雕面谱形难定，水化容颜幻亦存。

莫问沧波谁可识，朝朝新貌覆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