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5年的第一场雪和着雨絮絮扬扬地飘下来,落在肩头瞬间化出微凉的湿意。路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蓬松的雪,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上,叶子卷裹着雪粒露出点点枯黄;远处的屋顶白皑皑一片,往来的行人都缩着脖子,脚步匆匆地踩碎一地雪沫。 </p><p class="ql-block"> 早餐店里豆浆的甜香却裹着蒸笼的白雾,把冬日的寒意瞬间驱散。</p><p class="ql-block"> 这家早餐店是发小董美女和他老公开的夫妻店,店面不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是在这里知道这对拾荒夫妻的。</span></p><p class="ql-block"> 食客们的谈笑声混着餐具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漾开,唯有门口的角落,静得像被雪覆盖的巷口——阿芬已经坐在那里了,老周拿着董美女特意为他们准备的白色瓷碗,站在排队食客的后面,总觉得他怯怯的,不敢也不肯往前站。终于轮到他了,董美女给他盛了满满两碗玉米粥,又麻利的给他拿了几个包子。</p><p class="ql-block"> 老周的脊背因长时间弯腰翻捡废品压得微驼,手上结着厚厚的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垢;阿芬有轻微的智障,眼神怯怯的,像只被风雪惊着的小鸟,始终攥着老周的衣角,指尖冻得通红也不肯松开。</p><p class="ql-block"> 他们没有家,租来的屋子总被阿芬弄得狼藉不堪,惨不忍睹。房东们接连拒租后,夫妻俩便把“家”安在附近中医院的走廊里。几张硬纸板铺在走廊的拐角处,一床打满补丁的薄被,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p><p class="ql-block"> 每天天不亮,老周就推着绑着大蛇皮袋的旧三轮,带着阿芬蹚着雪水穿梭在街巷的垃圾桶旁。冬日的早晨,难免寒意袭人,他就先把阿芬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捂热,再弯腰去翻找那些能换钱的废品。这些都是董美女告诉我的。</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注意他们,是今年夏天的某个早晨,他们坐在店外的方桌旁。有顾客私下跟董美女嘀咕,说这对夫妻看着“埋汰”,会影响生意。甚至有顾客忍不住抱怨:“你这店怎么什么人都让来?”董美女擦着案板的手顿了顿,抬头笑着说:“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他们准备的有专用的餐具,他们挺不容易的,来的都是客。”</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这场初雪,让他们的身影更显单薄。</p><p class="ql-block"> 董美女和老公的早餐店在这个巷子里开了十几年。她说去年一个冬天的早上,老周的三轮碾着积雪停在店外,车轮裹着泥雪,他扶着阿芬站在门口。两人身上沾着废品的污渍和雪粒,脚边还放着半袋冻硬的塑料瓶,迟迟不敢迈进门。董美女见状笑着说:“大雪天,外面冷,赶紧进店里来。”老周愣了愣,搓着冻得发僵的手连说“不用不用”,最后被董美女的真诚和善良打动,带着阿芬坐到了店门口的角落。</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这对夫妻便成了店里的常客。</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早餐永远是最朴素的搭配:两碗玉米粥或者是小米粥,几个包子。老周总是先把包子里的肉馅挑出来塞给阿芬,自己啃着没馅的皮,阿芬吃得嘴角沾了粥渍,他就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帮她擦去,动作轻得不像个常年跟废品、风雪打交道的人。阿芬偶尔会把粥洒在桌上,老周便拿出皱巴巴的纸巾,反复擦上好几遍,直到桌面干干净净才罢休。</p><p class="ql-block"> 此刻我看着他们,阿芬拿着一个包子,正歪着头看窗外的雪。</p><p class="ql-block"> 店里的食客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上班族匆匆结账冲进风雪里赶去上班,学生们吵吵嚷嚷地或拿着油条,或拎着包子,或攥着芝麻球,跑出店门。</p><p class="ql-block"> 唯有门口的角落里,老周安静地看着阿芬把玩勺子。阿芬偶尔抬头冲他笑,眼里满是的依赖和信任。老周为阿芬撑起的一小片屋檐——笨拙、沉默,却始终在。他们的日子像捡来的废品一样,琐碎又狼狈,却在彼此的依靠里,温暖着对方;像这初雪天里的一碗粥,温热的气息,捂在心口就化了所有的寒意。</p><p class="ql-block"> 从白瓷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男人的头盔,也模糊了女人鬓边的白发,却让那两个依偎的身影,在清晨的烟火气里,成了最动人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干枯的果枝,橙红与暗红交错,无疑为灰色的冬天里增添了一抹亮色,显得格外醒目。董美女说那是她从野外捡来的,觉得好看就插上了。</p><p class="ql-block"> 看着那枝条,忽然觉得像极了这对夫妻:看似枯槁,却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被一碗热粥、一双手、一个角落的座位,重新唤醒了生活的颜色。</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雪还在下,老周扶着阿芬站起来,把空碗轻轻放在案板边。双向奔赴的善良让平淡的生活有了一抹暖意。董美女隔着蒸腾的雾气朝他们点头,没说话,只是又往阿芬的塑料袋里塞了个热包子。</p><p class="ql-block"> 我问董美女:他们平时吃饭怎么付钱?</p><p class="ql-block"> 董美女淡淡一笑说:碰上手头宽裕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付;要是手头紧了,就少付点,实在没钱了就不用付了;有的时候也有好心人帮他们付。日子嘛,谁还没个难处。</p><p class="ql-block"> "他们叫什么名字?"</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周和阿芬是我给他们起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他们推着三轮车慢慢走远,背影融进雪幕里,像两片飘在风中的树叶,却始终紧紧依偎在一起。在物欲横流,唯利是图的今天都道"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他们呢?</p><p class="ql-block"> 世间本来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幸福其实很简单,人间的善意也从不一定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举动,或许只是早餐店角落里留的一张桌子和特意准备的两个白瓷碗,还有垫付的早餐钱…… </p><p class="ql-block"> 冬日里的这抹亮色,如一株火苗,虽小却让人感觉到温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