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塬寻诗行

童年的仙人掌

故塬寻诗行

县政协开展委员联系界别群众活动，“周相睿委员工作室”策划了“探访诗人故土，赓续祖厉文脉”杏儿岔之行……

一众乡土作家、诗人及文学爱好者聚力成团，共赴这场以文会友的初心之约。

清晨时分，众人齐聚会议室，文友荟萃如星。张主席言辞恳切、情意真挚，细说诗人牛庆国的故土杏儿岔——寻常山湾藏文气，能走出享誉全国的诗人，本是乡土之幸。他谈及《饮驴》、《我把你的名字写进诗里》等深记于心的篇章，又念起年少时爷爷传递的文化敬畏，那句千年字纸会说话的叮嘱，让他自幼便懂带字之纸不可轻易踩在脚下，看见弯腰捡起塞进墙缝。一席话语暖似晨光破寒，唤醒众人蛰伏的文学热忱，心底文思悄然涌动，如春潮渐起。

土灰色面包车满载逐文之心，自县委大院缓缓启程。茶色玻璃外，路旁国槐沉眠静立，光秃枝桠间尽是对春日的盼念。

出城入山，水泥硬化路蜿蜒如蛇，盘绕黄土梁头沟畔，正是这条道，载着牛庆国先生走出大山，将乡土诗意传向远方。窗外新垦梯田层层叠叠，似笔墨铺展的长卷漫过山野，严寒褪尽草木的绿意，裸露的黄土，尽是高原最本真的模样。

车内未有沉寂，有人轻声问及青竹缺席缘由，旁人轻叹其家中遭变，话语便浅止留白，余味里藏着惦念。

青竹本是会宁文坛新秀，《三双袜子》挣脱俗套桎梏，文风鲜活诙谐幽默风趣，圈粉无数中青年读者，成了会宁文学史上销量亮眼的青年作家。话题转而聊起秦腔“安万现象”，势头如龙卷风席卷大西北，更唱响京城、深圳、上海，巡回全国各地演出，恰似黄土地暴雨后奔涌咆哮的山洪，裹着泥土腥气，声势震彻四方。时光大浪淘沙，唯有精品留痕，秦腔史册定然记此盛况，足见乡土艺术的深厚张力。

车行至山梁岔口豁岘，顺势斜驶入沟，车轮碾出的两道痕迹间，草胡子墩墩安然留存，是岁月沉淀的印记。前方庄户依树而居，车子稳稳停在路边。天色沉晦，寒风裹着凉意扑来，前来迎接的村干部抬手示意，身旁河沟便是牛庆国笔下饮驴之地，如今早已断流干涸。众人立在河崖俯瞰，几分恐高之意漫上心头，崖下河滩，群羊洁白似雪，低头默啃枯草，羊白人黑，同走致富路。

河风阵阵穿身，寒意浸骨，冬日萧瑟裹着枯草轻摇，对面河坡羊肠小道依稀可见——想来当年，诗人挑着木桶，汗滚面颊，伴着两头毛驴踏路而行，烫烫土起，触景生情间诗兴泉涌，写下《饮驴》佳作。那字句里藏着乡土之苦：小河水能苦死蛤蟆，终究是活命之水，再苦也咽进腹中；生来同沾“苦”字，纵仰天大吼，落的亦是自身眼泪，可苦水入腹养力气，仍能俯身种田。诗人把苦熬成劲，把寒酿成盼，笔下尽是黄土儿女的韧劲与希望。

众人三三两两入村，各寻景致寄情。

一群麻雀扑棱棱飞起，活繁了场边杏枝，叽叽喳喳聒噪不停，似在商议如何熬过饥饿寒冬。诗人旭明高声吼吓驱赶，雀群却毫不在意，料定无人刻意相伤。旭明笑谈年少趣事，曾设圈套捕鸟，炕洞烧熟解馋；我接过话头，如今有动物保护法兜底，伤雀二十便要拘留半月、罚款两千，旧日随性之举，早已不合时宜，恰是乡土生态向好的见证。

乡村振兴添新颜，不少红墙砖瓦院落，如尚品宅院般规整漂亮，农户过上脱贫致富的殷实日子；亦有荒草萋萋之处，老屋破旧坍塌、大门紧锁，主人早已远走他乡，在城市安身立命，牛庆国先生便是这般走出故土、扎根远方。

行至牛家庄园，黄土墙上黑着两眼蜂窑窝如暗眸凝望，勾连起童年里蜜蜂与蜂蜜的甜蜜记忆。大门旁侧两间老屋年久失修，椽木外露、残破不堪，双扇木门悬着一把旧锁，隔绝外人进出。我眯眼从门缝窥探，院内野草及腰，榆树虬枝横斜、盘根错节，尽是无拘无束的蛮性生长——想来此树本非人为栽种，风携榆钱随处可落，沐雨生根，终成参天模样。旭明按捺不住好奇，踩着母亲水窖的井盖刻意攀爬，身形沉重力不从心，诗人志清从旁助力，方才攀上墙头一探全貌。我虽已从门缝见院内光景，仍想近观细品，绕至大门右侧轻身上墙，视野豁然开朗：枯叶覆满院落，榆树冠交织成网，遮覆大半庭院，藏风聚气间尽显地灵之气。诗人曾在此嬉戏、苦读，写下诸多不朽诗篇，或许《饮驴》的字句，便是在那间半开木门的屋里，就着煤油灯光流淌而出，特别是《我把你的名字写进诗里》曾引发轰动，我读完此诗，眼泪夺眶而出，许久心情难以平静，据说全国各地有网友驾车千里迢迢，探访诗人故居。

跳下墙头，见大门前一棵柳树横生，枝桠压迫着身旁瘦弱的杏树喘不过气来，柳树粗桩上一道圆润缝隙直连树洞，酷似生命降生的圣地，藏着自然的妙思奇想。不远处一棵枯杏树桩，三只圆洞赫然在目，原是啄木鸟留下的痕迹，树已枯萎，再无虫患，世人也便看清，啄木鸟才是树木的天敌，并非守护神医。旁侧一口母亲水窖，揭开生锈井盖，水面如镜明亮，映出自己身影——这干旱少雨之地的生命之源，如今仍滋养乡土，只是当年饮着苦水的毛驴，再也难知这份长久的福音。

正午时分，天色依旧阴沉，众人分两组赴农户家午餐。老乡热忱相迎，屋内烤箱暖意融融，热气腾腾的煮洋芋端上桌来，我挑了颗绽开花纹的，剥去外皮，绵密软糯入口。朴实厚道的赵镇长手持洋芋暖手，洋芋藏暖，天虽寒凉，亦添温情。一碟洋姜咸菜、一碟蔬菜、一碟花卷，简单食材拼凑出乡土滋味，已是满桌鲜香。

杏儿岔除牛庆国先生外，还藏着多才多艺的诗人、书法家张文翰先生，本欲登门拜访，念及众人行程，便随缘作罢，留些念想待日后相逢。

午后众人聚于村址会议室，座谈探访牛庆国先生故居的感悟，相睿主持座谈，率先发声，口才卓绝、妙语连珠，尽显后生可畏；随后众人轮流发言，轮到我时，免了虚套恭维，直言心声：山大沟深的穷乡僻壤能走出全国闻名的诗人，是会宁之傲，先生故居当妥善保护，盼村镇领导重视，配设专人看管、留存大门钥匙，让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读者、游客得以探访，以文为媒，聚人气、兴文化，助推会宁乡土文化再攀新高。白银周刊记者张伟军随后分享感悟，剖析深刻、底蕴厚重，不愧是《会宁大地》作者、业界优秀记者。座谈间众人皆袒露真心，盼日后多办此类文化探访活动，让乡土文气绵延不绝。

此次故塬寻诗，以牛庆国先生为引，触摸乡土文脉、感受文字力量，更盼以这份热忱为炬，让会宁文化扎根黄土、向外生长，绽放更浓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