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一袋菜的温度

清雅秀丽

作者：清雅（山东）

　　清晨八点，送小孙女进了校门，我便折身往菜市场去，想着买点新鲜蔬菜。凛冽的寒意扑在脸上，刮得人不由得缩起脖子。越走近菜市场，风里渐渐裹进了市井的烟火气，混着点蔬果的清鲜、熟食的香气，倒让这冷冽里多了几分活泛的暖意。

路边的梧桐落尽了叶，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蓝的天，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蹲在风里，成了这萧索画面里最扎眼的一笔。

他约莫八十岁的年纪，身上那件旧棉衣洗得发白，边角磨出了毛边，领口处还沾着些说不清的污渍。他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管里，面前铺着一块褪色的塑料布，摆着一把蔫蔫的茼蒿，两捆打了蔫儿的小油菜，还有几个带着泥渍的萝卜，孤零零地卧在那里，像被时光遗忘的小可怜。

　　我的脚步蓦地顿住了。风卷起老人额前花白的头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竟与记忆里父亲的模样慢慢重叠。前几年，父亲也是这样，总爱提着个布袋子往菜市场跑，有时也会蹲在路边，守着自己种的几把青菜，等路过的人问价。那时的父亲，脊背还没这么弯，眉眼间带着几分庄稼人的执拗，总说自己种的菜不打药，吃着放心。

心头漫过一阵说不清的酸涩，原本要往市场里走的腿，拐了个弯，停在老人面前。“大爷，您这些菜，我全要了。”

老人闻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抬手扯了扯蔫巴巴的茼蒿叶子，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姑娘，这菜都蔫了，你也全都要？”

“要的。”我蹲下身，伸手去拢那些菜，“天这么冷，您早点卖完，也好早点回家。”

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是啊，真的好冷。”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怯怯地抬眼看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你手机扫码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不，我有零钱。”

“那太好了！”老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他忙不迭地帮我把菜装进袋子里，萝卜上的泥都仔细地蹭掉了些，动作慢却认真。

　　我掏出零钱递过去，他接钱的手有些抖，指尖粗糙得像老树皮，却攥得格外用力。他反复数了两遍，才把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棉衣内侧的口袋里，又按了按，像是藏起了什么宝贝。

“姑娘，谢谢你啊。”他站起身，脊背依旧佝偻着，却朝着我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格外真切。

“大爷，您快回家吧，外面风大。”我提着菜袋子，冲他挥挥手。

老人点点头，又朝我笑了笑，这才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远处走去。他的背影在寒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踏实的暖意。

我提着那袋蔫了的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变小，直到拐过街角，看不见了。风依旧刮着，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其实，我本是来买新鲜蔬菜的。可看着那袋蔫了的茼蒿和油菜，还有带着泥土气息的萝卜，心里竟满是熨帖。或许，我们买的从来都不是那几把菜，而是一份不忍心，一份对父辈的惦念，是想在这寒凉的冬日里，给素不相识的人，递上一点微不足道的暖。

提着菜往家走，阳光透过枝桠漏下来，落在肩上，暖融融的。我仿佛看见，父亲也曾这样，被一个陌生的路人温柔以待，在寒风里，揣着一份暖意，慢慢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