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烟火起

邵剑锋

冷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在小城的街巷间呼啸穿梭。冰凉的雪粒扑在脸上，带着几分清冽的疼。我和几个朋友裹紧了衣领，缩着脖子，踩着路灯投下的昏黄光影，朝着夜市的方向踱去。

刚掀开夜市入口那厚重的棉门帘，一股温热的气息便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喧嚣的人声、鼎沸的烟火气，将冬夜的清冷隔绝在外。各色摊位前挤满了人，烧烤的焦香、炒拉条的酸辣鲜香、卤味的醇厚，种种味道交织缠绕，勾得人食指大动。

我们熟门熟路地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奔角落里那家小龙虾摊位。还未走近，一股霸道的辛辣香气便先一步钻进口鼻。摊位上方青烟缭绕，与夜色融在一起。灶火正旺，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站在炉前，嘴角叼着一支烟，左手稳稳攥着硕大炒锅的把手，手臂微微发力，炒锅便在灶头上灵活地起伏翻动。锅里的小龙虾已然染上诱人的艳红，少年右手抓起一把把切碎的辣椒、花椒与各式香料，手腕一扬，便“哗啦”一声尽数砸进锅里。

火苗倏地从灶膛里蹿出来，舔舐着锅底。少年左臂轻轻一抖，那口沉甸甸的铁锅在他手中竟似轻若无物，猛地向上一颠。锅里的小龙虾裹挟着滚烫的料汁，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火红的弧线，翻着跟头，伴着葱姜蒜的碎末翩跹起舞，而后又噼里啪啦地落回锅中。火光映亮了少年的侧脸，烟卷的火星在夜色里明灭，与灶火相映成趣。

最后一把孜然粉撒入锅中，翻炒数下，这锅小龙虾便大功告成。浓郁的油香四下漫溢，勾得人喉头阵阵发紧。少年将小龙虾倒进漏勺，简单滤去多余的油脂，便分装成两大盘，麻利地端给邻桌的客人。那两桌人早已按捺不住，当即套起手套大快朵颐，吸溜声、赞叹声此起彼伏，辣得鼻尖冒汗，却又舍不得停下。我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舌尖生津，忍不住连连咽着口水。

少年歪身一吐，那小小的烟蒂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地落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从水桶里舀出一勺清水，抓起一把铮亮的铁刷子，在锅里飞速地来回刷洗几圈，刷去残留的油渍，手腕一翻，脏水便尽数泼进旁边的脏水桶。随即拧大灶火，将铁锅架在灶上，静待水汽蒸发。趁着这片刻的空隙，他又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低头凑近锅边跳跃的火苗，轻轻一吸，烟便燃了起来。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的浓烟，混着烟火气，悠悠地飘向夜空，消散在寒风里。

一勺清亮的菜籽油倒进热锅，少年手腕轻转，让油均匀地铺满锅底。烟卷的青烟从他嘴角缓缓溢出，与锅里升腾的热气缠在一起。他随手扯过搭在肩上发黄的毛巾，在满是汗水的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便又伸手去抓一旁的调料。

灶火熊熊，热浪一阵阵四散开来。少年的额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微黄的发丝颓然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见他的动作始终利落干脆，每一次颠勺、每一次下料，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冬夜的风在帘外呼啸，而这一方小小的摊位里，灶火滚烫，香气氤氲，竟藏着足以抵御所有寒意的，最熨帖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