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之美

美心门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雪时节一过,天地间的色调便渐渐地沉静下来。此时,若你行至江南乡野山间,会为一种树驻足,它就是乌桕,正以最本真的姿态迎接寒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乌桕之名,李时珍《本草纲目》解释,是因古代类似乌鸦的长尾黑鸟喜食其白果,其木老则根下黑烂成臼,得此名。臼,中间凹下,是古人用来舂米或捣物的器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乌桕,深秋之时,美在其叶,那经霜的叶片,会变成五颜六色,在阳光下,呈现出绛红、赭石、明黄、橙褐等丰富的色彩,仿佛要将整个秋天的记忆都浓缩在其中。魏晋南北朝时,乐府民歌《西洲曲》诗句“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一出,乌桕叶有了爱情的意象,是离愁别绪的见证,它的美,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古典的哀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冬日,乌桕之美在于果。乌桕树枝头悬着的球形果实,到了冬季,果实由青变黑,在阳光映照下,外壳会悄然绽开,露出纯白果核,那便是“乌桕子”,三颗一簇,宛如被精心收藏的珍珠,在莲花座般的黑壳托举下,白得尤为温润、耀眼。不久,果壳脱落,远看,一树乌桕子,如细碎的白花。清代袁枚曾在《随园诗话》中感叹,有一年冬月,他在山里行走,看到乌桕树,远远的,误以为是梅花盛开,于是想赋诗,结果,从脑海里冒出确是清朝江岷山太守写的“偶看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梅小着花”诗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乌桕之美,还在于实用之美。乌桕树有多种经济价值:乌桕叶,在古代是常用的黑色染料;乌桕籽,可提炼出青油,加工成油漆或油墨,古代常用于油布雨伞制作;白色种子外之蜡质假种皮,称为“桕蜡”,将其融化滤净,可提炼白油,俗称白脂,古代主要用于制作蜡烛。江南一带多雨,油布雨伞是常用之品,蜡烛也是生活常用物品,因此,自古以来,浙江农户人家房前屋后有种植乌桕树习俗。在农户眼里,它不仅是风景树,更是“子孙树”,是实实在在的“钱袋子”。我在《连锁经营》杂志担任主编之时,常去仙居,发现仙居农村田间地角、村旁溪畔都有乌桕种植。据《光绪仙居县志》记载,明代永乐十五年(1417年)时,仙居桕油已成为政府课钞的物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古代,因种核可榨油提取白蜡做蜡烛,乌桕树又称蜡烛树。蜡烛,自古是重要的照明工具,相比现代蜡烛用石油提取石蜡制作不同,古代蜡烛,可谓天然环保。远古时期,蜡烛最初原料是蜜蜡,称“蜜烛”,因蜂蜡熔点低,易软化变形,难以制成细长的管状烛,使用时先加热熔化成液体,再充当油脂点灯。初唐时期,蜡烛开始采用乌桕籽提炼油白油制作。当时,官府对制作蜡烛极为重视,专门有官员来管理蜡烛制作。两宋时期,用乌桕籽提炼白油制作蜡烛,形态与现在的蜡烛已经接近。当时的蜡烛,是外贸交换物品,十分珍贵。南宋诗人杨万里有一首《乌臼烛》诗,将蜡烛的“忘情”与自身心境相联系,生动描绘了乌桕蜡烛“火焰洁白、光芒清寒、燃烧时不会滴落烛泪,且光亮持久,远胜于蜜蜡蜡烛”的独特品质。‌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蜡烛,在古代除照明外,还有“蜡祭”祭祀功能。魏晋南北朝时期,杜台卿编纂的岁时礼仪典籍《玉烛宝典》中说:“腊者,祭先祖;蜡者,祭百神。 ”春秋时期,蜡祭已从单纯祭祀变成了重大节日,也就是后来的腊八节。如今,腊八节除了吃腊八粥,已不见燃蜡烛习俗。而燃蜡祭百神,也挪到了正月初一的早晨。小时候,奶奶每逢大年初一五更,会将两枚红蜡摆在堂屋的方桌上点燃,祭天地祭先祖,其神情格外端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古代,火红的蜡烛,有喜庆象征寓意,常放置寿星像前、新婚洞房内,结婚新房里点的红蜡烛,多用龙凤等图案做装饰,又称“花烛”,有婚姻美满寓意。后来,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千古绝句一出,中华蜡烛,被赋予独特的精神文化符号,后人把蜡烛比喻为默默无闻的园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人们不再需要用乌桕制作的蜡烛来照明,更不提倡用蜡烛来祭奠神灵和祖先,但蜡烛与人们相濡以沫的旧时光记忆,却早已深深地印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冬日下午,我行走在山间,再次仰望乌桕树。寒风起时,那三裂的果荚在枝头轻颤,看着那满树的乌桕子,美白依旧,不由想起古时候由它制作的蜡烛,其点燃的如豆灯光,在漫漫寒夜里,曾点亮过无数人家。此时,小时候,停电的日子里,由奶奶点亮的蜡烛之光,显得清晰起来,在记忆深里,那温暖的烛光,依然如初。</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作者:孟祖平</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