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汾镇七五洪灾家庭趣事回忆

熊建钢

<p class="ql-block">泗汾镇七五洪灾家庭趣事回忆</p><p class="ql-block"> 聂金华</p><p class="ql-block"> 熊建钢老师关于泗汾镇抗洪救灾五十周年纪实的文章我拜读再三。这位高级教师文字功底好生了得,令我眼前重现当年洪水肆虐的惨状和老街父老兄弟奋力自救的感人场景,也勾起了我对我家当年在洪灾面前几件趣事的回忆。</p><p class="ql-block">(一)父亲的乐观,母亲的坚强,家风家教在抗洪中显露。</p><p class="ql-block"> 1975年8月5日中午,谁也没有料到洪峰来得这么迅速!我家正在为父亲和我二弟媳的生日举杯庆贺。酒酣耳热之际,脚下一凉,顷刻水已过膝。父亲大喊一声:“快出门到公路上去!什么都不要拿!”说完,他一手提着半瓶剩酒,一手扯着即将临盆的二儿媳,全家仓皇夺门而出。跌跌撞撞涉过齐腰深的浑水逃到公路上。满耳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喊声与汹涌澎湃的洪流声,还有房倒屋塌的炸裂声。人们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凄凄惨惨捶胸顿足,悲悲切切痛不欲生。</p><p class="ql-block">这时一个声音高喊着:“不要哭,不要怕,有共产党,有政府,倒了老屋建新屋,天无绝人之路……。”他声音洪亮,穿梭在受灾的人群中,稳定着大家的情绪,抚慰着人们痛楚的心灵。我发现他口干舌燥,手里半瓶酒早已当茶水喝光了。他就是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晚上,由泗汾火车站候车室改成的灾民临时安置点内,父亲给情绪低落的我们讲故事甚至逗乐我们。讲塞翁失马,不破不立;讲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讲蒋介石炸开花园口引黄河水淹日军,却造成千万百姓死难,无数人流离失所;讲今古奇观;甚至还讲到了聂家先祖修齐治平的业绩。比如先祖聂贤,寒门学子三元及第,出任湖广钟祥县令。与大明嘉庆皇帝即兴对联。</p><p class="ql-block"> 朱皇帝吟出上联:“朱帝八牛,开山开水开社稷;”</p><p class="ql-block"> 聂贤对出下联:“聶臣三耳,听天听地听君王。”</p><p class="ql-block"> 后官至户部、工部、吏部尚书兼太子少保。</p><p class="ql-block"> 听众越聚越多,心中的忧伤恐惧逐渐消退,暗夜中仿佛看到了一束光亮。连立秋最凶的蚊子都被赶跑了。</p><p class="ql-block"> 家里所有财物都被洪水冲走了,但母亲很坚强。对儿女们说:“有人就有世界,家里有几个长子撑天,不要一分钱救济,不出五年我们住新屋!”</p><p class="ql-block">母亲的坚强源自我外婆。</p><p class="ql-block"> 大革命失败时担任农会执行委员的外婆在泗汾易家祠堂临时监狱没有被酷刑、杀头吓倒,就连幼小的一子一女也都咬紧牙关不流泪。</p><p class="ql-block"> 1944年醴陵走日本兵时,草莽中躲日本兵的乡亲要母亲用泥土弄死哭闹的我姐。母亲不忍心,又怕连累众人,遂抱起我姐往远处油茶林中疾奔,引开鬼子,救下了乡亲,也救下了非亲生的幼女。</p><p class="ql-block"> 生死攸关的大事都经过了,什么洪水灾害,什么史无前例的大事,她都能坦然面对。因而母亲是家中掌实权的一把手。</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乐观豁达,母亲的坚毅刚强,是我们人生路上的动力和底气,是我们屡败屡战,屡蹶屡起的精神支柱,是家风家教中宝贵的精神财富。</p> <p class="ql-block">(二)危房墙内的银元,水中求救的混蛋。</p><p class="ql-block"> 洪水将退,母亲说房墙吸足了水,退水时又会有一波房子倒塌。你们兄弟试着进屋上楼,到屋檐下砖墙布包内拿出银元。</p><p class="ql-block"> 公私合营时家里药店资产都交国家了,只留了这几块银元留作念想。母亲知道儿子是浪里白条,还得过全县中学生运动会游泳比赛冠军。我们拿到袁大头往回游时听到了呼救声,赶忙施救。谁呢?定睛一看,这不是三年前卡着不肯我们盖公章的那个混蛋吗?</p><p class="ql-block"> 1972年推荐优秀知青参加文化摸底考试时,二弟民富被湖南农学院录取的政审表在大队、公社都通过了,只差父母单位的这个公章了。这混蛋躲着就是让你找不到。</p><p class="ql-block"> 一天两次步行和骑车到30多里地的县城他家去找,他就是避而不见。最后避不开了他便以我舅父文革坐牢之事不肯盖章。硬是活生生将知青的前途、命运扼杀掉了。</p><p class="ql-block"> 当时咬紧牙关要干掉这混蛋的心都有。要不是这混蛋,七五洪灾之日就是大学毕业之时。经过三年工作实践,到邓公执政,推行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革命化的用人路线,那说不定还能被重用呢。(当然后来也许成贪官,因为知青累死累活一天十个工分只五角钱,看到成箱成捆行贿的钞票肯定会眼放绿光。)</p><p class="ql-block"> 这时水中受伤的混蛋也认出了我们。幸好遇到我们,幸好我们是良民,若记恨他卡公章的事,只要一松手,正在退潮的洪水就会将他卷入我们小时候到河底摸炮壳子、玩竹排的深潭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泗汾镇河背有个公社干部,洪水涌来时,好在他会仰泳,左手是妻,右手是嫂。他救了嫂子,百般无奈地撒开了妻子的手。妻子像秤砣一样下沉了。十多天后,才在豆田鸭婆洲沙子下找到妻子腐烂的尸体。</p><p class="ql-block"> 现在只要我们一松手,这混蛋也许同样会被埋在了沙洲下或冲到湘江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他面露惭色,说了句:“对不起,害得你还在当知青,我当时是极左,我不是人。”</p><p class="ql-block">他是个人,但却是个昧良心的人渣!</p><p class="ql-block"> 他昧良心所做的事情我就不在此赘述了。</p> <p class="ql-block">(三)与洪灾和爷爷生日同时诞生的女婴怎么取名?</p><p class="ql-block"> 就要分娩了!逃难奔波衣食无着,剧烈的疼痛,折磨着苦难的知青产妇。快送医院呀!但还少一个人抬担架,人们都跟洪水打交道去了。幸好,老天爷从城里派来了我们的干姐夫。他一介文人,硬是抬着产妇跑步送到泗汾医院。谢天谢地,一个女婴呱呱坠地。水灾过后,一切都荡然无存。没鸡、没蛋、没母乳、没牛奶、没奶粉。秋老虎发威,热得人都快窒息。暂住在铁路工务段平房里,这平房比在水田里搞双抢还热。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这孩子,白天又饥又热,晚上又哭又闹。十多天了没人顾得上给她取名字。</p><p class="ql-block"> 什么名字?1993年这女孩子在武汉一所大学的第一次班会上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淼”。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烟波浩淼、水天一色的意境,还是生下来取名时的茫然?是的,我与洪水同时降临,掀翻了那天爷爷生日的酒桌。是哪吒闹海,是龙腾波涌,是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的气势,还是洒向人间都是怨的洪水灾难?我自己也很茫然。这是洪水给我的名字。三年后也波及到弟弟的取名。怎么才能抵挡住黄河之水天上来呢?那就只能是三门峡的中流砥柱了。所以弟取名为“磊”,石头可以镇住水的。姐弟姓与名都是由品字形的三个字组成的,显得很牢固稳重吧。</p><p class="ql-block"> 洪水中诞生的孩子,应该成为当代争先鼓勇逆流而上的弄潮儿吧?现在看来,还算名副其实。就读名校,当过检察官,跻身过市政法委,担任过副处级秘书长。现在还望着醴陵市文笔峰憧憬着、学习着、实践着一支文笔点春秋呢。</p><p class="ql-block"> 再来说说洪灾中抬着产妇奔赴医院的干姐夫吧。他胜过亲姐夫,他玉树临风犹如潘安再世,他温文尔雅、腹有诗书。他是人类灵魂工程师,在市教育局退休。</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初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你就是再有本事也难见天日,而且必须妻离子散。</p><p class="ql-block"> 彭德怀浦安修夫妇不也是被逼得活活拆散了的吗?</p><p class="ql-block"> 干姐姐是共产党员、主管会计。领导上逼着她离婚,否则党纪不容,工作饭碗不保。正当这对恩爱夫妻洒泪难别之际,我父亲循循善诱开导,讲了很多与马列政治和阶级斗争不同的话,打了很多比方,说了不少历史故事,甚至还讲到了基因传承血统论。春风化雨,点滴入土。恩爱夫妻重温婚前盟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p><p class="ql-block"> 回头再来看看干姐夫的后代吧。不是注册结构师高级职称就是留美人士。这证明了龙生龙凤生凤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结语:由熊建钢先生的佳作引发了我的回忆,又勾起了与洪灾有牵连的几件家人趣事,透过家事又仿佛看到一点时代脉胳,而时代脉络告诉我们什么是人性的美与丑,善与恶,正确与错误,社会的进步与落后等很多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