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狐狸峪踏雪寻山记

斌哥

　　隆冬时节，天色沉郁如泼墨，云层低低压在天际，空气里漫着清冽的寒意，风掠过耳畔时，裹挟着今冬第一场雪将至的讯息。我随青山户外旅友群赴渔阳镇狐狸峪村登山，车刚停稳在山脚下，潮湿的冷空气便扑面而来，让人心头漾起几分对初雪的雀跃期待。群里的领队站在在路口，笑着引我们踏上蜿蜒的石径，开启这场与冬日山野的邂逅。

　　脚下的石径被晨霜浸润得微湿，缝隙里嵌着干枯的草茎与褐色的松针，踩上去沙沙作响，偶有几片蜷曲的枯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肩头。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核桃、杏、梨、桃等果树尽数褪去了葱茏，赤裸的枝桠遒劲如铁，交错着直指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天地间挥毫而就的瘦劲书法，每一道枝痕都刻着冬日的凛冽。石径两侧，树枝扎成的篱笆黝黑斑驳，干枯的藤蔓如老叟的虬须，懒洋洋地垂挂着，在风里轻轻晃荡。衰草早已失了往日的青翠，枯黄一片匍匐在地面，像是给山野铺了一层细碎的绒毯，偶有几丛倔强的酸枣枝还在寒风中挺立，光秃秃的枝桠上，几颗干瘪的红果在灰蒙天色里闪着微弱的光。

　　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山野的寂静，几只麻雀、喜鹊被我们的脚步声惊起，扑棱棱掠过枝头，黑白相间的身影在阴沉的天幕下格外鲜明，鸣叫声落进远处的林子里，便又恢复了天地间的静谧。初登第一个山坡时，众人皆是体力充沛，脚下生风，一鼓作气便跃上了半坡。我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山脚，感受着身体里涌动的暖意，额角沁出的薄汗被山风一吹，凉丝丝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畅快。

　　怎料山路漫漫，欢喜未久，便要直面陡坡的考验。下一个山坡陡峻异常，路面因潮湿而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苔，湿滑难行。我脚下一滑，身子晃了几晃，险些跌倒。幸而道旁的松柏低垂着枝桠，松针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我慌忙伸手牵住那遒劲的枝蔓，指尖触到冰凉粗糙的树皮，才算稳住了身形。同行的旅友也纷纷放慢脚步，相互提醒着“小心路滑”，牵枝揽蔓，小心翼翼地在陡坡上挪移。约莫十分钟后，我们终于抵达一处V字形山脊，眼前的景象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这处山坡以七十余度的陡峭之势直贯云霄，灰褐色的岩壁犬牙交错，布满了岁月侵蚀的沟壑，与天边翻滚的云层相接。云雾似是天地间最淡的墨，将远山晕染成一幅朦胧的长卷。行至此处，红姐忽然笑着喊住众人，说这V形山脊是天然的背景板，非要给大家拍几张合影留念。她选好角度，招呼我们一个个站定，让每个人都对着镜头比出大V手势，山风扬起发梢，众人的笑容在灰蒙的天色里格外鲜亮。轮到领队和几位年长的旅友时，不知是谁提议，让他们手持两根登山杖，并肩而立，做出西望弯弓射天狼的架势。众人纷纷叫好，领队二人相视一笑，将登山杖斜指西天，身姿挺拔，目光灼灼，仿佛真要向着盘山莲花峰的方向，一展胸中豪情。红姐按下快门，将这一幕定格，山风呼啸，云雾翻涌，倒真有几分壮志凌云的气概。

　　一番嬉闹过后，同行的伙伴们相视一笑，彼此鼓劲，便又踏上了征程。防火通道上，深浅不一的脚窝密密麻麻，都是前人踩出的印记，我们循着这些足迹，手脚并用地缓缓前行。行至稍宽处，我便停下脚步小憩，不敢错过这山中的盛景。

　　东望，府君山巍峨耸立，山顶的亭台隐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像是披了层薄纱的巨兽，静卧在平原之上；南眺，渔山横亘在视野尽头，正是这山赋予了蓟州“渔阳”的千古名号，山脚下拔地而起的新城楼宇错落，玻璃幕墙在灰蒙天色里泛着淡淡的光，现代气息与古地名的厚重感在此交融；西顾，盘山莲花峰藏在氤氲雾气中，虽隔数里，却仍能感受到它的雄奇，那抹淡青的轮廓，是冬日里难得的一抹亮色；北瞰，清水泉村的袅袅炊烟在林间飘荡，与山间云雾缠缠绵绵，点点松影若隐若现，不远处的蓟洲国际滑雪场里，造雪机正隆隆作响，喷吐出的雪雾如流云翻涌，在灰蒙的天地间织就一片莹白，为冬日的山野添了几分灵动与梦幻。

　　山风裹着寒意掠过耳畔，吹得人衣袂翻飞，云层似乎更低了，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片潮湿的灰白。同行者鱼贯而上，说说笑笑，妙语连珠，幽趣横生，山野间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驱散了冬日的萧瑟。山道旁的灰色山石形状各异，有的如猛虎盘踞，昂首欲啸；有的如灵猴探月，憨态可掬；有的如老僧打坐，闭目凝神，不乏奇特之辈。同行的阿瑜姐眼尖，在乱石堆里捡到一块酷似女士高跟皮靴的小石，精巧玲珑，靴筒、鞋跟一应俱全，引得众人纷纷围拢过来观赏，啧啧称奇。我也来了兴致，俯身细细搜寻，终于在一丛枯草旁寻得一块纹路奇特的景观石，石面上天然形成的沟壑如山水画卷，峰峦起伏、溪流蜿蜒清晰可见，捧在手心如获至宝，心中满是欢喜。

　　沿途的松柏皆是一副躬身迎客的模样，树身倾斜着，向阳的枝条丰茂苍翠，松针攒聚如墨玉，背阴的则略显稀疏，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奋力向山顶攀爬。越往高处，松柏越是矮壮，分枝丛生，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这是它们对抗山风凛烈的生存智慧。北国冬日缺水，山上的植被多是丛生的灌木，酸枣、荆条的枝条上带着尖刺，本是阻人行程的障碍，奈何隆冬风烈，叶片早已落尽，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让山间的小径清晰可辨，倒也不曾划伤行人。

　　云层愈发厚重，空气中的寒意也更甚了，细小的冰粒偶尔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历经一番跋涉，我们终于登顶，立于山巅极目远眺，群峰连绵起伏，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油然而生。众人纷纷拿出相机，将这水墨般的山景定格，留待归家后细细咂摸。风里的雪意越来越浓，远处的滑雪场雪雾弥漫，与山间的云雾融为一体，分不清是自然的馈赠还是人工的雕琢。

　　待下山时，天色愈发阴沉，零星的雪花终于开始飘落，细小的雪沫如柳絮般轻盈，落在头发上、肩头，转瞬即逝。我们循着来时的路缓步而下，鞋底碾过落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最终齐聚在山脚下的农家院，土炕烧得暖烘烘的，驱散了一身的寒气。大铁锅里炖着鸡肉，配上蘑菇、粉条、干豆角等各色干鲜菜品，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气四溢。众人围坐一圈，小酌几杯，谈天说地，分享着登山途中的趣事与见闻。窗外的雪花渐渐大了起来，簌簌地落在院落的柴草上、篱笆上，为这场隆冬登山之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场阴郁天气里的登山，没有晴空万里的明媚，却有着水墨丹青般的苍茫与静谧。初雪将至的期待、山野间的清冽、同行者的欢笑与农家院的温暖，交织成一段难忘的记忆，让人体会到冬日山野独有的韵味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