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思双亲

郭建华(泰州)

农历十月二十五（阳历12月14）日是母亲的忌日。今年又是双亲双双百岁冥寿。到来之际，作为儿子心中满载着对双亲无尽的思念与崇高的敬意，共同缅怀跨越了世纪风霜、以智慧与慈爱照亮我们生命的伟大灵魂。虽然您们已离我们远去，但您的精神与教诲如同璀璨星辰，永远照亮着我们前行的道路。双亲郭庆曾、朱淑芳皆生于一九二六年丙寅虎年，父亲诞于农历九月十八，母亲生于农历四月初三，按本地虚岁习俗，今恰逢百岁冥寿。时光倏忽，别离已远。父亲于二〇一〇年农历五月初二因脑梗死，入泰州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急救，九天内无听觉、无视觉意识，抢救无效离世，享年85岁，至今十五载；母亲晚年罹患心脏动脉瓣关闭不全，咳嗽难愈、无法平卧，经两年余反复医治无果，于二〇〇一年农历十月二十五日因心脏衰竭，前一分钟被问及还说“没有哪难过”，再看时头斜一侧大汗淋漓，在苏陈人民医院病床上辞世，享年76岁，已然二十四载。岁月洗不去牵挂，双亲的音容笑貌始终清晰如昨，每念过往点滴，往昔历历在目，哀思难抑泪沾襟，谨以拙文追怀双亲一生辛劳，铭记恩德绵长。

一、结缘相守，半生同心筑家基

一九五〇年，双亲于苏陈郭家场（今苏北党校旧址）缔结连理，自此携手相伴，风雨同舟、不离不弃。先父出身苏陈镇张家院郭姓名门，为祖父郭庭栋、祖母盛桂英长子，下有两弟两妹。年少时勤勉向学，修读五载私塾，习得笔墨学识与处世准则，十六岁便投身生计以济家困，先赴姜堰乾隆昌南货店学徒，满师后转至苏陈袁仁记南货店任店员；苏陈供销合作社成立后，参加店员工会，更名省三，成为骨干，先后参与创办农村商店网点布局，任职于下属军铺商店、十里铺商店、苏陈饭店及旧货店，皆担会计之职，凭严谨尽责之态深得信赖。一九六七年，先父调任苏陈供销社“五七”干校（泰县良种场）门市部经理，直至一九八八年十二月退休。数十载扎根基层商贸岗位，恪尽职守、初心不改，在1983年全县供销社系统技术练兵活动中，先父在“包三角包（红糖）”“打算盘”“数纸”竞赛中获总分第一名。在部门“经营品种、商品成列、资金周转、仓储管理、损耗率”考核中均为全社得分最高，是领导放心、同仁认可的经营管理岗位得力骨干。

先母源自苏陈朱姓望族，为外祖父朱仕贤、外祖母洪氏第四女，上有一兄三姐，亦曾蒙启私塾，略通文墨且精于女红持家之道。成婚之后，先母躬身顾家，以家庭妇女之身勤俭操持，悉心抚育长子建华（笔者）、次子建国、三子建中成人，毕生精力尽付家庭琐事与子女教养，默默撑起内务周全，为先父在外奔波免去后顾之忧。艰难岁月里，双亲同心同德、彼此扶持，倾尽心力供子女温饱，熬过无数清贫时日；待三子成家立业，又不辞辛劳照料孙辈郭平、郭军、郭潜。曾记得，郭平儿时的围兜上绣有“郭平”二字及“荷花、莲子、藕（喻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图案，还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剪花，以半生付出扛起两代人责任，筑牢家庭根基。

二、清贫度日，双虎相濡显担当

世人常言“双虎相争、属相相克”，然同属虎的双亲，一生和睦相融、无争无隙，相敬如宾从未红脸，仅凭默契与担当维系全家五口生计，更需贴补祖父祖母部分用度，日子清贫却始终坚守孝老之风。彼时家中唯一经济来源，唯先父每月二十余元工资，微薄收入要覆盖全家衣食住行，每一分皆精打细算、分毫不敢虚耗。

先父素来省吃俭用，极少添置衣物、刻意缩减自身用度，尽数留存工资贴补家用。即便常年驻守农村商店，距家不足五公里，除进货、送款等要务外极少归宅，仍以店为家、廉洁奉公，为护集体信誉与消费者权益，竭力拓展货源、缩减流通成本、降低物资损耗、排查安全隐患，默默耕耘毫无怨言，年年获评先进工作者，以实干践行敬业赤诚。

温饱曾是彼时最大难题，定量计划口粮远不足全家果腹，“无米之炊”的焦虑常萦先母心头。她每日精细核算口粮，以杂粮、蔬菜掺合主食熬煮果腹，攒余钱、当首饰购黑市粮补充，全力保障三子成长所需；曾有腊月，患病祖父来苏陈就医，借住姨祖父堂屋，家中粮食更显拮据，先父亲自购回两大袋胡萝卜、大头菜，方才渡过开春荒年。穿衣以保暖为先，“新老大、旧老二、补补由老三”是家常常态，衣物补丁摞补丁，却总被先母浆洗得洁净齐整。

为贴补家用，先母挤尽闲暇操劳手工，拾麦、织渔网、为服装厂缝订纽扣，凭指尖辛劳换微薄零钱填补家用；为省燃料，全家晨起同食一瓶两升暖瓶焖粥，分给兄弟二人后所剩无几，先母常空腹度日，甚者赴野外挖野菜果腹；兄弟过十岁生辰，她总设法买些小鱼烧咸菜解馋；唯有年节之时，全家方能吃上红烧肉、白米饭。每至年末，为让家人各添一双新布鞋，先母早早动手纳鞋底、缝鞋面，我们深夜梦醒，常望见她在煤油灯下佝偻劳作的身影，微光驱散岁月寒凉，满含无私母爱。

三、漂泊迁徙，半生辛劳安居所

双亲成婚定居苏陈后，“上无片瓦”的窘迫相伴二十余载，全家常年租房度日，居无定所、辗转迁徙成常态。二十年间，先后租住于仕远家、姨嗲嗲家、天骥家、王仕山家，每处居所仅容一张大床、一张书桌，面积仅十余平方米，还需与他人共用煤炉、水缸摆放之堂屋，寄人篱下谨言慎行，每一次搬家的奔波心酸，至今想来仍难释怀；更曾有腊月二十八夜，租住王仕山家时遭遇火灾，惊险境遇让双亲长久心悸。一九七〇年，经多方通融苏陈房管所，方得租两间独立公房安身。

一九七七年，苏陈公社规划东西居民点，双亲念及三子成年，竭力筹措资金，集齐含角票在内的一百六十元，经苏陈居委会协调购置两份地基；两年后，终在苏陈西居民点建起自有住房，漂泊岁月自此落幕。这份迟来的安稳，皆源于双亲半生省吃俭用与辛劳打拼，自此全家方有真正归宿。1989年，老大在西居民点新建青砖黛瓦的60平方米的房屋，双亲特别高兴。2008年老二在泰东双墩小区新建别墅，2009年老三在西居民新建50平方米的新房，在落成之喜的二次庆典宴上，父亲酒兴大发，满脸红润。

四、情深至切，言传身教传家风

双亲不仅以辛劳撑起家庭，更以细微关爱呵护子女成长，以言传身教立处世标杆，家风传承惠及后代。生活里，关爱渗透点滴：幼时早早备好三餐不耽误学业，成年后时时牵挂子女安康；上世纪七十年代笔者插队下乡，双亲竭力保障衣食，先父特意养二十余只白鸡，售出后换回几百斤加拿大小麦，只为我少受饥寒；又虑“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托人让我拜师学木匠，钻研技术后得以在建筑工程队任“带工师傅”，直至回城安置。一九八五年四月，我任供销社经理因公出差江西采购木材，通讯不便的五十日间，先母每日专程至门市部问询平安与归期，尽显“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深切牵挂。

子女成家立业时，双亲倾心相助力求周全。建国从云南探亲归乡，先父一句简单的“钱可够用吗”，满含关切让其子热泪盈眶。对待儿媳朱文英、陈琴、钱秋萍，双亲视如己出、和睦相待，朱文英生子郭平时感染，先母在医院陪护月余不离左右。对孙辈郭平、郭军、郭潜，双亲更是疼爱有加，学龄前照料饮食起居片刻不离，学龄后一句“周日唤郭军回家吃肉”，尽是隔代温情。先母驻姜堰时，听到郭潜在课堂上肚痛信息后，急赶学校，又转医院，急得满头大汗。二〇〇〇年确诊心脏病后，自知时日无多，牵挂仍系子女生计与后代前程，叮嘱我“供销社改制，你要好好谋事做”“孩子长大，记得请人撮合良缘”，字字恳切，至今萦绕耳畔。先母离世后，先父晚年格外牵挂长孙郭平婚事，日日念叨期盼；孙媳张桂全（配郭平）、章丽剑（配郭军），先父格外称心，总喜笑颜开。重孙嘉杰降生，先父满心欢喜，初见便赠八百元百岁钱，尽显长辈慈爱；初见重孙女静琦，由衷赞叹“这孩子真漂亮”，温情满溢。

育人之上，先父要求严苛。我十岁时赴其商店度暑假，除课业外，必嘱带网线织渔网，意在培养劳动品质而非赚取加工费；即便成年后，仍常叮嘱“珍视生计、名节为重、踏实工作、不贪小利”。一九八五年出差江西时，我培育的平菇菌料刚上架，恐因出差受损，先父直言“菌料自家损失事小，服从组织安排为大”；听闻老采购员劝捎“私货”建房，当即严诫“一根木棍、一块树皮都不可私带归家”。1995年，安徽财贸学院（今财贸大学）在供销系统管理层择优开设三年成人教育【企业管理.市场营销】大专班，符合条件的我因时间安排上有矛盾想退却，先父闻知说：“知识终身受用，市场经济条件下怎能不更新知识！你不老不小，怎能不去！”正是这次学习使我积累了知识和文学功底，提高经营管理水平，为胜任今后基层领导工作打下扎实基础。先父任职“五七”门市二十余载，紧俏商品供应有序、营业额逐年攀升，深得群众信赖，一九八八年超龄退休，交接盘点后为避嫌疑绝不踏入柜台半步，次日天未亮便打包行囊离店，入职离职行囊依旧，不念分毫集体资产。

先母自幼教导我们尊敬老师，遇见老师先问好，上课要听讲，要团结互助，不与小朋友打架；培养热爱劳动习惯，要我们帮助家庭用小提桶挑水、到河口洗碗等力所能及的活；教导爱惜粮食，讲“粒粒皆辛苦”“一粒米（需）七斤四两水”的辛劳，如剩饭粥都自已吃，哪怕变馊也掺和些面来发酵涨饼；教育我们勤勉向学，在无余资缴学费时，便恳请朱桂芬（老同学）、戴冬林（堂姑父）两位老师申请减免，以温柔坚韧铺就求学之路。从我弟兄三人幼时求学、待业、成年、工作、成婚，到照料孙辈日常，先母始终起早贪黑、毫无怨言。双亲一生极少远行，先母除走亲泰州、姜堰外未尝出游，先父亦如是，直至一九九四年四月，在先母劝说下随我赴苏州、无锡小游三日，在他们心中，阖家和睦便是最美风景。双亲待亲友邻里友善真诚，家中院落里一棵大柿树，柿肉甜蜜，每年结柿3000余只，都是送给亲友四邻品尝分享甜蜜，口碑载道。当听说常到门口要饭的独腿乞讨者狄保居，是因抗日战争血战台儿庄而受伤致残后，每次上门都尽量给些饭粥或小费，以行动教会我们慈善、包容。她常常讲故事寓教：“莫做坏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若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什么都报。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从没有挠过（做坏事）谁！”

五、百岁寄思，恩德绵长永传承

在普通平民家庭的父母来说，靠一个人的微薄的工薪阶层收入，养活一家五口，子女做到能有得吃有衣穿、不挨饿不挨冻，有病送医不留疤痕残疾、识字成人、能自食其力，这就是功臣、就是英雄！曾记否小时候的我们感冒、喉咙痛等自愈性疾病，母亲用醋汤面、小鱼烧汤、打蛋茶、生姜茶、写吓神牌、喉咙点细盐等土方给我们治疗，收效亦可。我14岁左右傍晚发40度高热，父亲特地请苏陈医院顾先生出诊，至家中给我挂了一夜的药水，病情稳定后又送到泰州复查，以求放心。1975年左右，老二骑自行车过叮当河桥时不慎摔掉河里水泥船上，内膜振动受伤，母亲在医院伺候寸步不离……恩德绵长，永远难忘。双亲远行多年，今逢百岁冥寿，追忆往昔点滴，养育之恩未及尽报，哀思难掩泪湿衣襟。双亲一生清贫却坚守本心，以勤俭持家撑起家庭，以相濡以沫诠释真情，以言传身教传承家风，虽未享富贵荣华，却用平凡一生书写责任与担当，这份恩德早已融入血脉，代代相传。蒙祖上荫德和呵护，如今家族子孙兴旺发达，您们的长重孙嘉杰（20岁）、重孙女静琦（19岁）长大了，今年考上大学；另二个重孙静旸、嘉禾今年刚做10岁生日，分别读小学四年级和三年级，保佑他们健康成长吧。

恩德绵长，永远难忘。愿清风携寄深念，遥祝双亲天堂百岁安享；这份怀念与感恩，终将伴岁月流转，深藏于心永不消散。以文寄情、以泪追思，既是纪念双亲百岁冥寿，更愿铭记恩德、传承家风，双亲的慈爱与教诲，终将永远激励晚辈砥砺前行。

【七律.仄韵】思双亲

作者：郭建华

忌日期颐镌寄思，

严慈德泽时牢记。

同心饱暖映深恩，

合力安康承大义。

万死难酬养育情，

余生久忆栽培事。

音容教诲永铭怀，

懿范恒传家业炽。

双亲离世的忌日与冥寿百岁一起纪念，思念深深镌刻心底。父母的恩德与善泽，我时刻铭记不忘。他们同心操劳让家人温饱，这份深恩历历在目；携手撑起家庭安康，传承着为人处世的正道大义。纵使历经万难，也难以报答养育之恩；往后余生，会永远铭记他们悉心培育的点滴往事。父母的音容笑貌与谆谆教诲将永远铭记心怀，他们的美好品行代代相传，让家业愈发兴旺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