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收集录丨广东篇

舍🌖得

<p class="ql-block">从梅州山野到深圳湾畔</p> <p class="ql-block">1988年深秋,十六岁的我攥着借来的三百元,登上了梅州开往广州的长途汽车。车厢里飘荡着齐秦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靠在车窗上,看着故乡的群山渐行渐远。那是一次以“出游”为名的逃离,背包里除了几件衣服,还装着对远方的全部想象。</p> <p class="ql-block">抵达广州时已是深夜,这座被称为“省城”的庞大都市用霓虹和车流迎接我。最初的几个月,我在工地工棚栖身,做着搬运工,双手磨出水泡,夜晚躺在简陋的床板上,听着远处隐约的粤语电台。直到亲戚辗转介绍了一份保安工作,生活才勉强安定。</p> <p class="ql-block">广州:从市井街巷到云端之眼</p><p class="ql-block">三十年后再回广州,我登上“小蛮腰”。这座600米高的电视塔如同一位身着流云广袖的舞者,在珠江水畔翩翩而立。电梯攀升时,我想起1988年那个仰望着当时最高建筑——白云宾馆的年轻人。从63层旋转餐厅俯瞰,珠江如练,城中村与CBD交错,老西关的骑楼群在远处若隐若现。这座城的奇妙在于,你总能在最新锐的天际线下,转角遇见最市井的烟火——宝华路的老字号云吞面,荔湾湖边的早茶客,凌晨三点依然人声鼎沸的粥城。</p> <p class="ql-block">深圳:从边陲小镇到梦想容器</p><p class="ql-block">1992年,我来到深圳。那时的深南大道尚显空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立在尘土飞扬的路边。我看着国贸大厦三天一层的“深圳速度”,看着华侨城从一片滩涂变成“世界之窗”。如今的华侨城已是文化与生态交融的乌托邦:创意园里年轻人端着咖啡讨论着最新方案,湿地公园白鹭掠过红树林,锦绣中华的微缩景观前,祖国大好河山地级市我已走过近八成。</p> <p class="ql-block">深圳最令我着迷的,是它的双重性格——既是24小时运转的科创机器,也是山海相连的自然之城。平时我常游走于山野、绿道、公园之间,看夕阳把大鹏半岛染成金色;也会在莲花山公园的风筝广场,看千百只风筝与平安大厦的玻璃幕墙相映成趣。这座城市教会我,奋斗与生活从不是对立面,而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p> <p class="ql-block">梅州:客都山月照归途</p><p class="ql-block">身为梅州人,每一次回乡都像翻阅一本不断续写的家书。这些年,梅州的变化温润而深刻:客家博物馆详细记述了六次大迁徙的艰辛与坚韧,院士广场上,叶剑英元帅的铜像遥望着家乡山水。在松口古镇,明清时期的骑楼廊柱犹存,当年客家人“下南洋”的码头仍在,只是熙攘换成了静谧。</p> <p class="ql-block">最特别的是,近几年我有了新的回乡方式——参加梅州马拉松。每年秋冬之交,我都会“转屋夸”(回家乡),用脚步丈量这片养育我的土地。奔跑在梅江河畔,沿途客家乡亲的加油声用乡音喊出,沿途经过的围龙屋、客家博物馆、院士广场,都成了赛道上流动的风景。这42.195公里,不再仅仅是比赛,而是一场与故乡最深情的对话。冲过终点时,汗水与泪水交融,我忽然明白,三十年前的出走与如今一年一度的奔跑归来,完成的不仅是对广东21个地级市的打卡,更是一场与自我根源的和解与拥抱。</p> <p class="ql-block">韶关:丹霞如火,南岭如诗</p><p class="ql-block">韶关丹霞山,广东唯一的世界自然遗产,展现的是完全不同于都市的壮美。乘船沿锦江而下,赤壁丹崖如巨幅画卷徐徐展开。阳元石与阴元石的天然造化让人惊叹,但更震撼的是在长老峰顶看到的景象:六百多座红色砂砾岩山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大地燃烧后凝固的火焰。</p> <p class="ql-block">住在丹霞山脚下的民宿,主人是位退休地质教授。他告诉我,这些岩石形成于一亿多年前,每一次地壳运动都在岩层间留下印记。“广东人的性格里也有这种层次,”他说,“表面务实进取,内里却有着古老的地质耐心。”</p> <p class="ql-block">山河依旧,广东常新</p><p class="ql-block">从1988年到今天,我用了三十三年走遍广东每一个地级市。若问收获,或许不是地理上的完满,而是明白了何为“广东”:它既是改革开放最前沿的深圳速度,也是梅州围龙屋里千年不变的客家话;既是珠江新城璀璨的玻璃幕墙,也是丹霞山一亿年不改的赤红;既是广府菜的精巧细致,也是潮汕牛肉火锅的江湖豪气;既是我十六岁那年义无反顾的出走,也是如今每年在梅州马拉松赛道上的奔跑归来。</p> <p class="ql-block">山河收集的从来不只是风景,更是时间在土地上的刻度,是人在岁月中的蜕变与回归。我的广东篇,始于一个少年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终于一个中年人发现——最好的风景,原来就在这出发与回归之间,在一次次的离去与归来中,故乡成了最熟悉的“新大陆”。</p> <p class="ql-block">如今我在深圳湾畔写下这些文字,窗外是连接香港的跨海大桥,眼前是湾区璀璨的灯火。广东的故事仍在续写,而我的山河收集录,也将翻开新的篇章。因为真正的行者永远在路上,正如这片土地,永远年轻,永远让人热泪盈眶——无论走多远,总有一条跑道,等着你“转屋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