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蝴蝶梦

浮生半日闲

序曰：桑将军与沈氏事，非独儿女情长，实见刚柔相济之道。桑博以剑胆护花魂，沈离垢以冰心映铁骨。今摭其遗事，合《楚辞》香草之思与《史记》列传之笔，为二人作合传赋。

赋曰

夫阴阳絪缊，乃生刚柔异质；天地晦明，始见肝胆同辉。昔有柱国将军桑氏者，紫髯如戟，曾破西夏铁骑阵；玄甲凝霜，惯听塞北画角悲。然其帐中无姬妾，麾下多遗孤，时人异之。岂知铁衣之下，藏洛水惊鸿之痛——早年聘妻殒于党祸，遂闭心城廿三秋。

时维暮春，将军巡漕过颍州。忽见浊浪吞素袂，一点朱痕沉复浮。引弓射流救危卵，乃见沈氏奄奄抱断帕，帕上鸳鸯失其俦。问之不言，眸中烬火已寒；察其伤痕，腕间勒迹成沟。叹曰：“此非溺水，实求死也！”载归别院，命女卫昼夜守。三月后，沈氏忽开口：“妾名离垢，愿为将军浣战袍。”

自此辕门生暖，铁戟插白梅。将军晨起拭剑，离垢已煮药膳于灶前；离垢夜补征衣，将军犹秉烛校兵书。某夕大风折纛，离垢惊呼，将军笑挽强弓射断索：“昔破贺兰山缺，箭艺犹在！”忽见离垢泪下，盖忆前夫懦弱状。将军掷弓叹：“桑某平生，最恨恃强凌弱辈。”竟夜传令三军：扰民者，斩！

然宿孽如影，七载后终至。石清叩门时，将军正教离垢骑射。闻童泣诉父暴，离垢坠马，将军凌空接抱如护琉璃盏。当夜屏退左右，亲为灸药：“卿若愿归，吾当遣卫护送；若留，虽千夫来夺，吾有万夫槊。”离垢执将军手按于心口：“此间垢已涤净，惟存桑字。”

及至祸连双尸，将军笑对虎符：“当年破阵，早该马革裹尸。所憾者，留卿独对风雨。”离垢簪发整妆：“愿同观开封府铁铡。”公堂上，见杨刚刎颈，将军目裂；闻包公判词，反朗笑谢恩。骤夺剑刎颈前，血溅离垢怀中白衣，恰成红梅映雪图。弥留际指梁间燕巢：“来春…雏啼…代我…”

乱曰：

铁甲原可护娇蕊，寒刃偏斫连理枝。

不是将军轻死生，实因法义重山岳。

至今开封暮雨时，犹闻老卒说旧誓：

若有来生化蛱蝶，不恋花丛恋铁衣！

双魂铭：

太史公曰：观桑沈之事，非《孔雀东南飞》所能尽也。焦仲卿怯而缢，刘兰芝柔而投水；桑博则主动伏法以全律，离垢则存孤守志以延义。此中刚柔互济，实开中国爱情叙事新境——男子不必皆懦弱，女子不必尽刚烈。尤可贵者，将军临刑犹嘱“雏啼代我”，是父性之觉醒；离垢疯癫后每日为将士缝袜，乃母性之升华。世人但见鸳鸯蝴蝶，不知此中有长城之砖、黄河之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