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出地铁口，冷风便像等候多时的故人，不由分说地迎面拥来，将我周身尚存的、来自地下的那点暖意，顷刻间劫掠了去。我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却也就在这抬头的瞬间，喉咙里迸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哈，下雪了！”</p><p class="ql-block">是真的下雪了。郑州，这座中州之城，终于等来了它的第一场雪。这不是那种漫天飞舞、羽毛般的鹅毛大雪，而是细细密密的雪粒，簌簌地、急急地从铅灰色的天幕中筛落下来，仿佛是谁在高处倾倒着一捧晶莹的白砂糖。它们打在羽绒服的帽檐上，打在行道树早已落尽叶片的枯枝上，打在眼前那一片现代建筑冷峻的玻璃幕墙上，发出一种极细微、极清脆的声响——“沙沙，沙沙沙”。这声音是连贯的，又带着颗粒分明的质感，不像雨声那般淋漓，也不像风声那般呜咽，倒像是天地间一架无形的筛子在轻轻摇晃，筛下这满世界的晶莹与清冽。我竟听出了几分乐曲的韵律，单调，却干净得直抵心扉。</p><p class="ql-block">冷，是真冷。那寒意仿佛有生命、有重量，穿透层层衣物，一下子就将人“冻透”了。指尖最先失了知觉，握着手机想要记录这初雪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屏幕上的光影也跟着颤抖。耳朵更是遭了殃，耳廓像是被薄薄的冰片贴着，那尖锐的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真真是要“冻掉了”似的。可说来也怪，心里却漾着一汪融融的暖，一股按捺不住的开心。这冷，便不再是煎熬，倒成了这惊喜不可或缺的佐料，让那“沙沙”的乐音更显真切，让那漫天撒落的“糖霜”更觉珍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这景象，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最现代的造物，与最古老的天象，在此刻邂逅。钢铁、水泥、玻璃的冰冷质感，被这来自云端的、温柔的冰凉所浸润、所调和。雪粒沙沙，是自然在城市的乐章上即兴添加的弱音器，让往日的喧嚣沉淀下去，显露出城市另一种静谧的、近乎沉思的样貌。街头巷尾，那匆匆的行人里，想必也有许多如我一般，为这意外的馈赠而驻足片刻的吧。朋友圈里，很快就会缀满这“水墨画”般的瞬间，人们在数字世界里交换着同一份寒冷的喜悦。</p> <p class="ql-block">我继续走着，任雪粒落满肩头。这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似乎比预想的更早一些。它不像深冬的雪，有着覆盖一切的、厚重的承诺；它更像一个轻盈的、善意的提醒，一个季节转身时留下的、晶莹的叹息。它告诉我，收获的秋日已然谢幕，而那属于沉思、属于内敛、属于围炉静话的漫长冬天，正沿着这沙沙的乐音，缓步而来。它提醒我珍惜，珍惜这变幻时节里每一个突然心动的瞬间，无论是一枚果实的坠落，还是一场不期而至的初雪。</p><p class="ql-block">手依旧哆嗦，耳朵依旧生疼，可那沙沙的声响，仿佛落进了心里，在那里静静地堆积，消融，化作一股潺潺的暖流。这寒冷便有了温度，这匆忙的都市一隅，便也有了诗。我不再觉得冷了，只因这场奔赴而来的雪，早已将一份纯净的欢欣，轻轻地，覆在了我的心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