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橡树

虚空婆婆

<p class="ql-block">美篇号:58689323</p><p class="ql-block">文 字:虚空婆婆</p><p class="ql-block">图 片:手机拍摄</p> <p class="ql-block">达拉斯的冬季阳光,像淬了火的刀锋,明亮、滚烫,毫无转圜地劈开湛蓝的天幕,落在平原上。风是这里的另一位暴君,从墨西哥湾或更北的荒原席卷而来,呜呜地摇撼着一切。就在这光与刃、风与草的疆场上,我认识了德克萨斯的橡树。</p><p class="ql-block">它的样子,与我印象中闽粤水汽氤氲、枝叶扶疏的树木完全不同。这里的橡树,生就一副沉默而坚忍的筋骨。树冠并非冲天高耸,而是旁逸斜出,广阔地舒展开,像一位摊开手掌、稳稳按住大地的巨人。</p><p class="ql-block">树皮是深褐的,粗糙,皲裂,记录着每一场干旱与风啸的来去。叶子是深沉的绿,蜡质,厚实,只是为了锁住每一滴来之不易的水分。</p> <p class="ql-block">我喜欢在散步时凝视橡树。在这里我认识了两种不同习性的橡树。冬天依然浓密、叶子偏绿的是活橡树(Live Oak);枝干裸露、树下有大量枯叶的是落叶橡树。</p><p class="ql-block">它们都是“橡树(栎树)”家族的成员,只是适应气候的策略不同。落叶橡树在秋季叶片会变为鲜艳的红色、红褐色或橙色,然后脱落,是当地秋色的主要贡献者。</p><p class="ql-block">我想象着橡树如何用那庞大而深邃的根系,在看不见的地下,与坚硬的钙质土搏斗,执着地寻找水源,将自己固定于这无垠的平原,在冬日的疾风里稳如磐石。</p><p class="ql-block">橡树的生存,是一场安静的、全力以赴的抵抗。抵抗焦渴,抵抗撕裂,抵抗一切让柔弱生命退却的严酷。它的每一道年轮里,镌刻的不是诗意,是生存下来的史诗。</p> <p class="ql-block">时隔多年,我终于在年逾花甲之际骤然读懂了舒婷的诗。那首《致橡树》,我曾以为它讴歌的是闽粤庭院里充满爱意的、柔情的树。如今,在这德克萨斯的骄阳下,我才明白,舒婷笔下那“巨人”的形象,那“铜枝铁干”,那“像刀,像剑,也像戟”的锋芒,写的是橡树最真实的模样。</p><p class="ql-block">橡树必须是这样的。必须耐得旱,忍得热,顶得住荒原的风。它必须先作为一棵树,伟岸地、独立地“站立”,才能有那首诗脍炙人口的下一句——“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p><p class="ql-block">那是一种基于强大生命本体的共存,是两株同样经历过干旱与风霜的树木,才能理解的、沉默的致意。</p> <p class="ql-block">这让我由衷敬佩远离故土勇于迁徙的人们。他们就像被命运之风偶然吹落到这片坚硬土地上的种子。没有庞大的荫庇可以依靠,他们必须自己把根须深深扎进陌生的土壤,学习这里的语言法则,适应这里的日照与风雨。</p><p class="ql-block">他们修剪草坪,粉刷墙壁,在办公的屏幕前专注工作,在澄澈的夜晚耐心安抚幼儿……他们正在成为自己的“橡树”。</p><p class="ql-block">而我,从最初的忧心,到如今的凝视,也终于学会用全新的目光去欣赏。欣赏他们那并非来自温室、而是来自与生活切实搏斗后,生长出的粗壮枝干与沉着绿荫。</p> <p class="ql-block">劲风又起。我压了压帽檐,看见橡树浩荡的树冠在风中如墨绿的波涛般涌动,发出低沉的、海潮般的喧响。</p><p class="ql-block">橡树的存在,重新定义了我对“坚强”与“爱情”的理解。真正的爱情,不是藤蔓缠绕,不是风花雪月的依附,而是在认清生命的本质是独自承受烈日与狂风之后,两棵独立的树依然愿意并肩站立,共享同一片深邃的土地与高远的晴空的,一种清醒的、浩瀚的温柔。</p><p class="ql-block">我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更轻盈。这片土地,因橡树的存在,不再仅仅是异乡的荒原。它是一种启示,立于天地之间,也立于一首诗与我此刻的生命之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