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道于行：中华智慧的生命觉醒

黑山鬼窟

《水龙吟·道在日用》

问黄河九曲谁裁？泰山万仞谁堆砌？

鸿蒙肇启，阴阳鼓荡，乾坤有秘。

百姓寻常，行居坐卧，天机深匿。

叹千年学子，寻章摘句，将真意、成游戏。

且看庄周梦蝶，笑儒生、青衿染滞。

庖丁解牛，轮扁斫轮，至人无系。

苏子儋州，杖藜笑问，此心安未？

更喜阳明子，龙场悟道，把良知寄。

站在壶口瀑布前，黄水奔涌如万马嘶鸣，忽而惊觉：这雷霆万钧的力量，何尝不是《道德经》里“大音希声”的具象？再登泰山极顶，云海翻涌间瞥见樵夫担柴踏歌，那轻快的步伐，恰似《庄子》“虚室生白”的注脚。天地从来不会刻意彰显大道，却将智慧藏在每一朵浪花、每一道石阶里——正如《周易》所言“百姓日用而不知”，我们踩着的不是土地，而是承载万物的坤德；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运化无穷的乾元。

孔子周游列国时，弟子问“道为何物”，他俯身抓起一把泥土：“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这回答让后世儒生跌破眼镜——他们宁愿将道装进《十三经》的锦函，也不愿承认它在农夫的犁铧、织妇的梭杼里。就像敦煌藏经洞的典籍，被僧人用金粉抄写得富丽堂皇，却忘了最初的佛经是刻在贝多罗树叶上的。

这种异化在宋代达到顶峰。程朱理学将“格物致知”曲解为“穷究事物之理”，却不知《大学》的“格物”本是“革除物欲”。于是儒生们对着竹子格了七天七夜，最后格出一身病来。王阳明在龙场驿悟道时，大概想起了《淮南子》的讽刺：“今夫盲者行于道，人谓之左则左，谓之右则右，遇君子则易道，遇小人则陷沟壑。”——失去实践的智慧，终究是盲人摸象。

真正的智者，总能在平凡中见天地。庖丁解牛时“以无厚入有间”，用的不是技巧，而是对生命节律的感悟；轮扁斫轮时“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靠的不是经验，而是与木头对话的灵性。这些《庄子》里的寓言，道破了智慧传承的真谛：道不在典籍里，而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里。

苏轼被贬儋州，在桄榔林下建“载酒堂”，教黎族学子读书识字。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在《赤壁赋》里写的“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正是对“百姓日用而不知”的诗意诠释。就像王阳明在南赣剿匪时，既用《孙子兵法》排兵布阵，又教山民种稻养蚕，将兵法智慧转化为民生福祉。

站在敦煌莫高窟前，看着壁画里的飞天手持莲花与经卷，忽然懂得：真正的智慧传承，不是将经典供在神坛，而是让它们在生活中绽放。壁画的颜料会剥落，但画工们调和矿石时的智慧——用胶矾水让矿物色千年不褪，用植物胶让线条富有弹性——早已融入中华文明的血脉。

当我们在晨光中练太极，在雨夜读《周易》，在厨房熬中药时，那些看似古老的智慧，正在我们的呼吸间复活。这或许就是中华文化历经万年而不衰的秘密：她从来不是博物馆里的青铜器，而是一条生生不息的大河，既倒映着尧舜禹汤的星辰，也奔涌着当代人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