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三十四、完璧归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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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 class="ql-block">空谷足音,德不孤行。
</p><p class="ql-block">明月即时至,清风自远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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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 class="ql-block">一连等了很多天都没有人来接收调声岭度假村,这使谷德旗觉得非常诧异,因为他记得当时是汪虎和一个陌生人与他签的契约,其中有一条约定是“从签约即时起,随时等待交接,并于交接完毕后立刻离开琼西。”谷德旗能感觉到那些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企图——驱离比获利更加重要,而且显得有些急不可耐。谷德旗越来越纳闷,那些人当初那么急,可现在已经等了这么久,居然一直没有人理会度假村出售交接的事情。
</p><p class="ql-block">总是这么干等着也非常熬人。于是,谷德旗不断地托人寻找汪虎,可是谁也不知道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p><p class="ql-block">当初谷德旗满以为很快会一走了之,那样一来,与琼西的恩恩怨怨也就了结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多天都不见动静,这使谷德旗在满腹狐疑的等待中又陷入了离情别绪的熬煎。谷德旗甚至不忍心再去端详度假村的一草一木,一想到这个凝结着大家心血和希望的度假村在顷刻间就将易手他人,他就会掠过一阵痛彻心脾的失落感。
</p><p class="ql-block">困境,令人不忍面对的困境,进退维谷,触景生情,可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呢?谷德旗十分清楚,正是他自己,正是他自己所选定的那个告状出击的决策。是的,谷德旗明白,仍然是咎由自取,在这一次有些离奇的遭遇中,几乎在每一个关键时刻王折都提出了忠告,可是自己都没有听从王折的忠告,尤其是最后的出击,根本就没有让王折知道。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越来越感到了那个冥冥之中的对手的巨大法力,那可是一个组织严密的小利益集团,多方勾连,神通广大,无法无天,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已经犯了兵家最为忌讳的轻敌的大忌。
</p><p class="ql-block">那都是些什么利益勾连呢?谷德旗想到了独立师,想到了南天街,想到了南山岭,想到了黑马港......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越想越恐惧,他甚至不敢再往下想。
</p><p class="ql-block">也许是当年在空战中屡战屡胜的战绩养成了自己的自信?也许是当年在仕途上的一帆风顺促成了自己的自负?或者自己的本性原本如此?谷德旗到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这次一意孤行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人生代价。他好像在突然之间才明白了,原来自己对于这样一个复杂的世界知之甚少,或者说有时候是一窍不通,曾几何时,自己却一直以自负得可笑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难道我这几十年来真的是飞傻了”?想到这里,谷德旗不由得心里一惊。
</p><p class="ql-block">不过,谷德旗也明白,以他自己无意中已经养成的做人的原则来说,他无法轻松地卸掉道德因袭的重负,无法容忍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罪恶,当然,他将为自己所坚持的“不能容忍”付出惨重的代价,“道义路上无炎凉”,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使他不安的是这一次承受代价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还将累及他人,首先是还有王折,还有王折的恋人和事业……
</p><p class="ql-block">想到这里,谷德旗又想起了当年那次规避响尾蛇导弹的模拟对抗演练,想起了粉身碎骨的楚士铁和朱勇人。
</p><p class="ql-block">好一番冥思苦索,谷德旗似乎到现在才终于想明白,只要自己卸掉那个道德因袭的重负,只要能够学会容忍一点自己本不能容忍的东西,那么就可能在所余不多的后半生里生活得富裕自在,这是当今世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自己偏偏无法卸掉那个因袭的道德重负,偏偏无法学会容忍那个本性中不能容忍的东西,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失去的已经失去了,等待着的结局又将是什么呢?结局,等待着的结局,这人世间的诸般结局竟让谷德旗想到了动物世界——弱肉强食与恃强凌弱。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由此想到了生存困境中的本体本能效应。
</p><p class="ql-block">这些天来,谷德旗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王折进行一次深谈,他发现王折好像也在回避那些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话题,喜欢一个人独自在度假村的小路上徘徊,尤其是每到黄昏时,每当看到那些啁啾着飞过度假村的相思鸟,他都要驻足而立,一直目送那些欢快的小精灵双双对对地隐没在绿色的相思树丛中,他才低头沉思着走回去。
</p><p class="ql-block">阿云临走的时候,王折什么也没有说,当然也没有什么约定,因为王折在冥冥中直觉感到他与阿云在今生的这一段恋情很可能就此完结了,他信命,他相信这一段传奇般的恋情好像不会有什么结果。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一直在等王卉的电话,这么多天过去了居然渺无音迅,这使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p><p class="ql-block">最近以来,尽管王折与谷德旗即使偶然碰面时也不怎么说话,可是谷德旗每次单独出门时总是被王折不声不响地挡住去路——王折坚决不让谷德旗单独外出,尤其是晚上。
</p><p class="ql-block">这天傍晚,谷德旗趁着王折去调声岭散步的时候独自离开了度假村,他想再去楚士铁和朱勇人牺牲的地方去看一看,此番一走,也许今生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然后他想去车元田家拜访一下,最后再为车天飞治一次病,车天飞这次瘫痪后病情很重,就是能站起来也需要拐杖的依托了。
</p><p class="ql-block">离开度假村后谷德旗走得很快,他很担心王折追上来会把他拦回去。一路疾行,幸好谷德旗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一路顺顺当当地走到了蓝天街头。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没有想到,此时此刻,黄昏中的蓝天街也并不清幽,暮色苍茫中三五成群的浓妆女郎又已经蠢蠢欲动。谷德旗目不斜视,以急行军的步伐迅速走到蓝天街南端的尽头,来到楚士铁和朱勇人牺牲的地方,他想在这里最后一次凭吊两位烈士的英灵。
</p><p class="ql-block">在琼西的暮色中,谷德旗独自一个人在一隅僻静处向楚士铁和朱勇人牺牲的地方默哀致意。谷德旗看到,也不过弹指一挥间,那个地方就已经被灯红酒绿遮蔽得若有若无,烈士的英灵仿佛还在那里逡巡,还在那里眉头紧蹙。是的,这次重返琼西后,谷德旗愈来愈感到对不起他们,本想在琼西伴着他们的英灵了此余生,却想不到又将被那个若隐若现的对手驱逐出琼西,如今站在这里,谷德旗确实满怀歉意,但忏悔又有什么用呢?
</p><p class="ql-block">正当谷德旗沉浸在哀伤的回忆中时,不知什么时候两个穿着非常暴露的女郎站在了他的旁边:“先生,想什么呢?想我了吧,我陪你去玩玩好吗?”
</p><p class="ql-block">那两个女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见谷德旗不说话,两个人就一齐动手去拉谷德旗。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见那两个女郎看样子不到二十岁,举止间还露出一副村姑的模样,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p><p class="ql-block">“怎么了?先生你别叹气,我们会让你高兴的。”那两个女郎不知谷德旗在想什么,粗鄙的话语间竟带出来一点天真。
</p><p class="ql-block">“不,不,我还有事。”谷德旗目不斜视,边说边向独立师的营房走去,那两个女郎想拉住他,可是她们惊奇得发现,简直就象拉一辆正在缓缓前行的汽车,除了被他拖着往前走,根本不可能拉住他,更不用说把他拉回来。“这个老头怎么力气这么大?”那两个女郎吃惊地嘟囔着,悻悻地走开了。
</p><p class="ql-block">走到独立师营房旁边的那片相思树林时,天色已经差不多黑了,朦胧中谷德旗又看到了那座因为修歪了而一天也没有使用过的水塔,他幡然想到,这难道是一个不祥的标志——一个离奇的歪七扭八的标志?这座修歪的水塔倒也许正是自己人生滑铁卢的开端,他记得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与车元田的矛盾开始趋于激化,双方不断交锋,接着便是自己招招失算,蹉跎至今,这到底是邪不压正呢还是正不压邪?
</p><p class="ql-block">面对这个修歪了的水塔,谷德旗好像第一次感觉到了邪恶的分量:那么,到底是邪不压正呢还是正不压邪?
</p><p class="ql-block">这次到琼西来,谷德旗本无意再继续当年那场争端,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然又陷入了当年的那场是非恩怨中,而且与当年一样流转急促,隐隐约约,环环相扣。当年是输给了车元田,输给了车元田幕后的势力,而这一次显然是另有对手,那么,这一次自己到底是输给谁了呢?
</p><p class="ql-block">正当谷德旗百思不得其解时,一辆白色的凌志轿车在他的旁边戛然而止。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警惕地向旁边的开阔地闪出几步。
</p><p class="ql-block">王折不紧不慢地跨出车门:“哼,警惕性还挺高,您是不是特别迷信您那身功夫啊?您别忘了现在可是超热兵器时代,满世界全都是智能打击兵器,您那身功夫能挡得住什么?您也不好好想一想,您哪一次吃亏不是吃在过于自信上?”
</p><p class="ql-block">谷德旗不喜欢王折这副说话的神态,不过心里还是得承认不幸而被他言中,而且这是自从送走阿云以来王折第一次使用他原本一以贯之的调侃口气说话。
</p><p class="ql-block">“什么事?”谷德旗呐呐地问。
</p><p class="ql-block">“有人找你。”王折随口答道。
</p><p class="ql-block">“什么人?”谷德旗心头一惊,既感觉到临事而惧,也感觉到了一点蹊跷。
</p><p class="ql-block">“我也弄不清,你见了就知道了。”王折敷衍道。
</p><p class="ql-block">其实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也许,接收调声岭度假村的人终于出现了。
</p><p class="ql-block">回到度假村后,谷德旗看到度假村会客室内黑着灯,奇怪地问王折:“客人在哪儿?”
</p><p class="ql-block">“在你的客厅里。”王折示意直接去谷德旗居住的木楼。
</p><p class="ql-block">“为什么不带到接待室的那个大会客厅?”谷德旗显然不满意王折把陌生的客人带到了自己私人居住的地方。
</p><p class="ql-block">“我看你的灯亮着,谁知道你不在?再说了,其实都一样,等一会儿就江山易主了,带到哪儿去还不是都一样?”王折在言语中也对谷德旗的挑剔表示了不满。
</p><p class="ql-block">听王折这么说,谷德旗也觉得确实是自己有些过分了。“是的,王折说得没有错,过不了多久这个度假村就江山易主了,在哪里会客还不是都一个样。”想到这里,谷德旗便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向自己居住的那座木楼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