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学问

🇨🇳前程似锦

文/图/🇨🇳前程似锦

美篇号/298716223

井底下写文章——学问不浅。这话搁在老井村，说的就是我叔公。他一辈子没出过山，却满口之乎者也，动不动就拿毛笔在井台边写“天地玄黄”，吓得村里的鸡都不敢下蛋。人家问他：“你这是写给谁看？”他头也不抬：“写给井神看。”井神有没有回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写的字，比村长开会念的文件还多。

可井里的吊桶——任人摆布。我叔公再有学问，也逃不过这命。村长一吆喝“开会！学习新思想！”，他就得放下毛笔，拎着小板凳去大队部坐着。发言时还得先说“我文化低，说得不对大家多包涵”，其实他背《论语》比背自家户口本还熟。可时代这根绳子，就这么把他从井底提上来、放下去，上上下下，由不得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九月的甘蔗——甜到心。每年秋收后，村里分甘蔗，我叔公总能分到最粗最甜那一根。他啃着甘蔗，在井边摇头晃脑地念：“君子谋道不谋食……”那神情，仿佛啃的不是甘蔗，是圣贤的蜜汁。我们都笑他，他也不恼，只说：“你们笑，是因为你们还没尝到‘道’的甜头。”

可有人就不服气，比如村东头的王老三。他整天站在坡上眺望县城，说：“咱这穷山沟，连飞机影子都见不着，看天说话——眼光太高有什么用？”他儿子考上秀才那年，他却天天催：“秀才算啥？得当官！当官才能坐小轿车！”结果儿子考上公务员没两年，又嫌职位低，想往上爬。这不就是考上秀才盼当官——欲无止境？王老三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心高，一个比一个累，最后连甘蔗都懒得啃了，说是“没时间享受”。

倒是李婶活得通透。那天她正犯困，枕头刚好掉下来，她一把搂住，眯着眼说：“瞌睡遇到枕头——求之不得啊！”她这一觉睡到日头偏西，醒来还乐呵呵：“人生哪有那么多大道理，能睡个好觉，比当县长还舒坦。”我叔公听了直点头，说这才是“大道至简”。

可村里也有苦得说不出的。张伯家两代种苦瓜，偏偏地里还长出黄莲，根连着根，藤缠着藤。他蹲在地头抽旱烟，叹气：“苦瓜树上结黄莲——一个更比一个苦。”他儿子原本老实，后来被人骗去赌钱，欠了一屁股债，比黄莲还苦三分。这事传开后，村长摇头：“老子偷瓜盗果，儿子杀人放火——一辈更比一辈坏。家风不正，根子烂了，结啥果都是苦的。”

最离谱的是赵四。有回他蹲茅坑，手里还啃着鸡腿，被人撞见，骂他：“你咋这么能忍？”他嘴一歪：“拉屎啃鸡腿——亏他张得开口！”他倒不觉得丢人，还振振有词：“这叫统筹安排，省时间！”我们都说他脸皮比井壁还厚，可他活得最轻松，整天哼小曲，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我叔公听了这些事，沉吟良久，在井边新写了一句：“世事如井，深不见底；人心如吊桶，上上下下；但若能甜时吃甘蔗，困时抱枕头，苦时抽口烟，丑时还能啃鸡腿——那也算活明白了。”他写完，把笔一扔，坐到井沿上，啃起了我分给他的那根九月甘蔗一一甜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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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百态，皆有其理